換上純白襯衫和灰色的褲子時還不錯,但領帶卻意外地很費工夫。她雖然在自己家裏的鏡子前麵練習過好幾次,卻完全忘了更衣室裏沒有鏡子。真粗心。領帶顏色是勃根地紅酒與櫻鏡玫瑰的顏色。這條領帶可是最大的重點所在。結果她跑去哀求愛妮,愛妮雖然笑了她,卻還是替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扭動身體套上毛衣之後,她用梳子整理頭發。圍上了和領帶同樣顯眼的圍巾,罩上烏黑的長大衣。因為她的視力不差,所以盡管戴的是沒有度數的眼鏡,還是讓她覺得不太自在。
好了,這下子魔法學院明日之星的裝扮就完成(注8)——啊啊,在那之前得先「加工」才行。
——結束。
「愛妮,妳準備好了?」
「我是在妳麵前準備好的,不是嗎?時間還很夠啦。」
愛妮一邊微笑一邊回答,然後眨了眨讓人想拿尺去量的長長睫毛。她的打扮幾乎和聖香一樣,隻有長度及膝的裙子,以及微卷的栗色長發是不同的。裙子底下露出的美腿,不但穠纖合度,而且膚色白皙。
「愛妮,妳這身打扮真是適合到一種很恐怖的境界耶。」
愛妮幹脆地接下聖香笑著說出的讚美之後,若無其事地回了句「是嗎?」。魔法學院的優等生,喜歡讀書,討厭的東西是被扣分和不完美。那些意圖某天要廢除兒童色情禁止法的反國家、反社會的大哥哥們,如神明般崇拜著的超人氣外國電影角色(注9)。但是說穿了,就是愛妮的胸部很平坦,腰身很細,屁股很扁,而且身材嬌小。
「那我們走吧。聖香也要一起寄放東西對吧?」
「嗯,老是麻煩妳,謝謝。」
地上放了一些日常生活大概用不到的粉紅色、綠色或紫色的假發,以及大大小小的包包。聖香和愛妮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踩到那些東西,往出口方向走了過去。角色扮演會的更衣室,有某些部分總讓人覺得和小學的教學觀摩會一樣。嗆鼻的香水味、充斥著各種繽紛的色彩及喧囂聲。不過,人們的說笑聲比起教學參觀大得許多。而且隨便哪個人都很華麗。被丟置的行李和角色扮演用具,過一會兒工作人員大概就會收得很整齊了吧。說著「不好意思、借過一下」的兩人,穿梭在女仆裝、啤酒小姐、巫女、體育課泳衣之間。
兩人奔出更衣室後,突然一片白色進入眼簾。
果然還是有點冷。在這適合辦幾萬人級活動的巨大會場,天花板高到讓人誤會是設計出了錯。西館四樓的大廳,設計成略大的透天狀態,可以俯視二樓的狀況。果然依然是不變的盛況空前、人山人海啊。
「今年又來囉——的感覺呢。」
伸了伸懶腰,臉頰上映照著淡紅色的愛妮說。
在聖香她們的斜前方,一名身穿紅色緊身衣、背部和頭上都長了翅膀的吸血鬼,正在和戴著貓耳朵,以及貓爪手套的清涼貓女閑聊。在她們的旁邊,身著鮮豔的緊身衣、戴著罩住整張臉的麵具的正義英雄戰隊,集結在一起……不對,為什麼隻有黃色的那一位不在呢,真是讓人有點在意。一群像是平安時代貴族的人,緩緩地坐著直通二樓的手扶梯上來。感覺非常典雅。
總之,從這邊看到那邊、從頭看到腳、從嬰兒裝扮看到亡者裝扮,都可以知道這是一場角色扮演會。這一種是讓身穿笨重角色扮演服的扮演者們,以及連氣勢都很可靠的攝影師(相機小子)們,可以進行拍照和被拍的活動。
聖香猶如在品嚐味道一般,緩緩將會場的空氣吸入肺裏。
整個會場充斥著活動特有的濃稠、高密度的空氣,壓過了冬天冷冽的寒氣。總覺得地麵上感受得到人群移動所形成的振動。在充滿各種色彩的廣闊大廳裏,聖香和愛妮如遊泳般緩緩前進。她們的目標是攝影0K的會場——角色扮演廣場。
「我們今天的裝扮是彼此搭配的,所以我隻要和聖香一起行動就可以了吧?」
「嗯。很難得,我們連製作衣服的質料都是一樣的。夥伴,請多指教——」
聖香開玩笑地答完之後,愛妮唐突地回以謙遜而完美的笑容,「嗯,我也是」。就連同性的聖香看了,都覺得她可愛得不得了。顏麵偏差值稍微超過七十,已經無法正確測量了。據說愛妮小時候好幾次快被附近的奇怪大哥哥抱回家,果然是可以理解的。聖香莫名地害羞起來之後,隨便找了個話題來聊。
「鋼煉好像真的很多?」
「嗯,好像是。還有瑪凝也滿多的呢。」
「JUMP係不會太少嗎?」
「最近稍微變少了呢。對了,先前航海王那一場如何?」
愛妮才問完,聖香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她否定地揮揮手說:
「不行、不行、不行。太扯了、太扯了。」
「為什麼?」
「那個啊……卡蒙約我去吃飯。」
「卡蒙?真的嗎?」
聖香對偏著頭的愛妮說明起來。那是大約一個月之前的活動。航海王是一部從小小孩到年紀不小的大人們之間都很紅的海賊漫畫,聖香獨自參加了它的單一活動。可是不知為何,卡蒙卻過來找她說話。卡蒙在漫畫裏原本是海賊團的一員,被別人一彈而卡在寶箱之內,就這樣再也出不來,後來一直守護寶箱長達二千年的悲劇——以下省略。簡單來說,就是個塞在箱子裏的爆炸頭。意思就是說,聖香在之前的活動被一個塞在箱子裏的爆炸頭搭訕了。
「說不定扮的人非常帥哦?」
愛妮憋著笑說,聖香點了點頭。
「嗯,臉像木村拓哉。」
「哦哦。」
「——但是是被揍了十拳之後的感覺。」
「這樣看不出原形了吧……」
「揍他的是馬克杭特(注10)吧。」
「凹陷不倒翁呢……」
兩個人嗬嗬哈哈地笑了起來。她們一邊聊著這些蠢事,一邊穿越門邊走到了屋外。話雖如此,其實她們是位於整棟建築四樓的屋外展示場。今天隻有在這裏開放拍攝角色扮演照片。
「天氣放晴真是太好了。」
愛妮仰望著太陽說。十二月的天空,果然還是讓人感覺很冷。不過,這種天氣確實很適合角色扮演。若是在陰天或雨天舉辦的活動,怎麼看都像是在中東一帶舉辦的奇怪儀式,或是中世紀的魔女集會的氣氛。
按照工作人員的引導走向廣場入口之後,愛妮的朋友就等在那裏。抱歉,每次都麻煩妳了,愛妮和聖香說完之後,便把東西交給對方。愛妮的朋友回答完;「不會啦,別客氣」之後,便迅速消失了身影。她是每次活動都會出現的「拿包包A」小姐。啊,今天或許是C。不知為何,愛妮總有這種「願意幫忙的朋友」。
「嗚哇,今年攝影師好多喲。」
「每年都在增加呢。」
透過繩子分區的角色扮演廣場裏,擠滿了大量的角色扮演者與攝影師。
畢竟這場活動,光是登記要玩角色扮演的人,數量就已經不下五千人了。每個人當然不會在同一個間點集合,但人數卻足以讓廣場的角色扮演濃度飽和。至於攝影師方麵,如果把帶著堅硬的大型專業級機材的攝影師,甚至連拿著立可拍或數字相機的新手攝影師都算進去,人多到根本數也數不清。如果下雨的話,就是最糟的情況了;畢竟建築設施被劃區分成小小的四塊空間,裏麵全都擠滿角色扮演者和攝影師。密度達到幾乎能誇耀是無立錐之地的角色扮演集團,給人的感覺像是載滿了古怪裝扮者的滿員電車,不然就是偽裝集團的強製收容所的模樣。在這種情況下,連聖香她們也不禁放棄了拍照;總覺得這個集團的中心,已經不是注重扮成哪一部、哪一個角色扮演者,而是在呈現曖昧的「角色扮演」的「概念」,她們暗自如此笑著。
「要前往廣場的人,請繼續向前直走!」
戴著識別臂章和帽子的工作人員,以近乎怒吼的聲量嘶喊。明明還沒到十一點,他的聲音卻已經沙啞了。
「愛妮,妳準備好了吧。」
「嗯,沒問題。」
身穿漆黑大衣的魔法使二人組,踏入了角色扮演廣場。
「要拍囉——」
「這邊!請看這邊!」
「麻煩你了!」
「這邊再一張!」
「請先詢問過扮演者再攝影!」
「這裏有底片!」
「謝謝你。」
與人口密度成正比,會場內的熱氣迅速地脹起來。包括了角色扮演者、攝影師、工作人員、賣東西的人。角色扮演廣場內的狂熱度是不同的。聖香和愛妮一踏入廣場,一直等在一旁的攝影師就靠了過來,引發一場閃光燈和快門聲的暴風雨。明明隻是用繩子區分而已,廣場和外界的氣氛卻截然不同。
「好,那麼從現在開始拍兩分鍾!因為會妨礙到其他人,所以拍完之後就請立刻解散!」
不知不覺之間,十幾個攝影師在她們兩人附近圍成半圓形,其中一個正在指揮。嗯,通常都是如此。聖香和愛妮也都順應情況擺出姿勢,視線一下看向這邊、一下看向那邊,然後換個姿勢,繼續重複著轉換視線、擺出姿勢的動作。
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卡嚓——以下省略。連質量都具備了的快門聲和閃光燈,在聖香和愛妮的周遭爆發開來。
「時間到了!時間到了!時間到了!請解散!喂,那邊的——不準再拍了!趕快散開——!」
負責指揮的攝影師高聲怒吼。雖然不知道那人是誰,但他耀武揚威地認為「這裏可是我的地盤!」然後自己一個人擅自指揮起來的人,在這種會場裏一定都會有。不過到最後,圍住聖香她們的圈圈又立刻成形。
「真不愧是愛妮,妳讓好多人都聚集過來了呢。」
聖香維持著擺好的姿勢低聲地說。
「唔——是嗎?」
即使是在瞬間閃過的閃光燈之中,愛妮的視線還是可以對準相機的方向,並且回答著她。雖然給人像是折衷的興趣同好會的印象,但這才是所謂的角色扮演攝影的嚴格之處。尤其對不喜歡用梗的正統派女性扮演者來說,顏麵偏差值要是蕩到穀底、體脂肪率要是高到找不到天花板,講白一點就是下場會很悲慘。相反地,熟練的攝影師一開始就不會放過像愛妮這種角色扮演者。這種情況就像是飛蛾聚集在乙炔燈上一樣,人群嗡嗡嗡地在兩人的四周聚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