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女人是老虎(1 / 2)

龍飛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本是去臨春閣找群芳的,可根本沒用。看再多的歌舞,喝再多的酒,心裏還是那麼煩悶。龍飛玉再次提醒自己:我是堂堂驃騎大將軍,靖南侯世子,聖文帝的外孫,本就不該為個女人卑躬屈膝,更何況是個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女人。放手吧。她既然想做狀元夫人,就讓她去吧。自己雖也想過娶她過門,但父親頂多會看在孩子們的份上讓她做個側室,而她定是不會答應的。至於孩子,有皇上和玄天宗給她做靠山,硬搶是搶不過的,不如也放手吧。這世上又不是沒有別的女人肯為自己生子。父親不是說宋左相的幺女也即皇家詩會上的詩魁,不但才學好、樣貌好,又不似當年的蘇雪琴持才而傲,隻可惜是庶出,做正室欠了些。其實這樣倒還好,她一定不敢在自己麵前咄咄逼人,更不會與別的女人爭風吃醋。自己也就不用在外麵束手束腳,被人嘲笑失去了男人雄風。說不定還可以三妻四妾,比父親過得還瀟灑呢。金多多躺在床上,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白日裏把龍飛玉給氣走了,心裏是有一時的痛快,可緊接著又是一陣的煩悶。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要龍飛玉磕頭認罪,發誓一輩子隻陪著自己一個;還是要他幹脆放手,讓自己與別的男人雙宿雙飛。他又是為什麼發怒?是因為吃醋,還是因為要麵子。為什麼自己還要與他糾纏不清,就不能像和甘草狀元那樣一清二白?又想起那日,他們已經走到了湖心亭,金多多隔著憑欄,彎腰看著鏡子般清亮的湖水。“聽說一年前蘇大美人就是從這裏跳下去的。”身後的甘草狀元顯然愣了一下,然後說:“蘇姑娘的事甘某也略有所聞,真是可惜了,幸而……”“可惜什麼?”“當然是可惜她遇人不淑。”金多多有些嘲諷地笑著回轉身來,“遇人不淑?打她決定進靖南侯府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遇上的是個什麼男人。她唯一可惜的是把自己的一生靠在一個明知不可靠的男人身上。”“金姑娘的意思是……”“所以我要靠我自己。”“甘某能夠理解金姑娘的想法,被人辜負過難免會……”甘草狀元還是以為金多多是被人傷害過,說話吞吞吐吐,生怕再惹她傷心。“嗬嗬,甘大人還是猜錯了,多多的意思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靠什麼人,又怎麼會被人辜負?”即便是師父、大哥、皇上,她也沒想過要終身依靠他們。“那、那幾個孩子……府上的大公子是龍將軍的孩子!”甘草狀元恍然大悟,怪不得總覺得那麵相有些眼熟,可後麵兩個呢?“沒錯。我隻要孩子,不要名份,因為那東西不中用。”金多多微笑著,坦然地麵對著這個聰明的男子,心裏卻想:如果他知道那兩個孩子也是……又會怎麼想。甘草狀元半晌沒有出聲,金多多又略帶嘲諷地問道:“怎麼?嚇倒了?這下覺得我可怕了吧。”甘草回過神來,苦笑著搖了搖頭,“姑娘的所為確實驚世駭俗了些,但若說傷風敗俗又未必全然。若非世間的男子太過薄悻,姑娘又何曾會是驚弓之鳥。”甘草自幼喪父,全靠母親一手拉扯幼兒,一手扶持家業。但父親若非早死,隻怕也要娶回幾房姬妾,母親若非有個兒子,再如何精明也無法在甘家立足。“你這人真是,原想誇你見識不凡,偏又說什麼驚弓之鳥。”金多多微微嗔怪,可心裏卻是高興的。這些念頭也不是沒有和身邊的親人說起,可他們隻會把她當作被寵壞的孩子,無奈地笑笑。想不到這個滿腹聖賢的狀元郎卻有如此眼光。隻是這“驚弓之鳥”的比擬難聽了些,難道自己膽子很小嗎?“難道不是嗎?僅僅因為旁人的遭遇就裹足不前,如此說來你還不如那鳥呢。”想起甘草狀元一本正經的樣子,金多多忍不住笑出聲來。為什麼她和龍飛玉之間就不會有這樣談笑風生的時候。“煩死了!”金多多把頭埋進被子裏,“這男人早該拿去鏡水湖浸豬籠!”◇◇◇◇◇◇◇◇◇◇夜裏,小馮管家聽到院子裏有些動靜。他出身攬月山莊,可不是那些欺軟怕硬的大戶人家的管家,立刻機警地翻身下床,來到門口,雙手剛扶上門栓卻停住了。其實不用出去也知道是誰來了。白日裏小姐和那人吵得很凶,翠濃也說那個狀元郎更得小姐的歡心。可是未婚妻翠微說的也有理,這三個小公子可都是他的子息,小姐也不可能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想了想,小馮管家暗道一聲罷了,反正一月之期已滿,小姐也沒說不讓世子爺夜裏麵來,自己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吧。便又轉身回床上去了。君子悅也聽到動靜了,但他連動也沒動。他白日裏可累壞了。從他在無雙樓坐堂開始,這京城裏的女人,不論未婚的、已婚的都往樓裏跑,這男客自然也跟著多起來。他是記著師父的話,可來的都是客,他怎麼也不能惡言相向,隻能學著宋大廚冷著一張臉。宋大廚冷著一張臉時,連君子悅自己都有些怕,可他冷著一張臉時,那姑娘大媽們卻更加熱情洋溢。商大掌櫃奸笑著說:“我看你師父看上的不是你的醫術,而是你的皮相。”這樣的日子比在江湖上被人追殺還要難過。可君子悅不敢向師父叫苦,隻能暗自覺得委屈。想想外麵的世子爺又何嚐不委屈。堂堂大將軍,卻要偷偷摸摸地來看兒子。小時候,自己曾經問過清雲祖師伯為什麼不娶媳婦,祖師伯悄悄地告訴自己:因為女人都是老虎。他不相信,師父看起來怎麼也不像老虎。現在他明白了,女人未必都是老虎,但師父絕對是。金多多終於有些迷糊時卻突然聽到外麵有動靜,立馬驚醒。過了片刻,紗帳外隱約可見一個身影,分外熟悉。“你來做什麼?”這男人不是被氣走了嗎?“談判!”“什麼?”“是你出來還是我進來?”他的口氣似乎不同往日。金多多撇了撇嘴,伸手接過衣衫,鑽出了床帳。龍飛玉已經點起了燭燈,坐在了桌旁。燭光下,金多多看到自己衣履不整、雲鬢微亂,而他卻是衣冠楚楚,那個心懷不詭的人倒像是自己,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小姐……”外屋的翠微見裏屋的燈亮了,遲疑地喚道。“沒事,在外麵候著吧。”金多多可不想來迎客奉茶這一套,直接問向龍飛玉,“龍大將軍深夜來訪,想和我談判什麼?”“你白日裏不是問我有沒有好推薦嗎?我想了好久,終於想出了個好人選,急於告訴你,所以就耐不住性子深夜來訪了。”龍飛玉說得不緊不慢,仿佛真是上門做客。金多多難得地一愣,很久沒見到龍飛玉這付鎮定自若的模樣。“不知大將軍推薦的是誰家的好兒郎。”他真為這事費了心思?龍飛玉對視著金多多的眼睛,慢慢吐出一個字:“我!”“啊?……憑什麼?”金多多半張了會兒嘴才說道。“就憑我比誰都合適。”龍飛玉的語氣像是在說應該由他領兵出征般自然,其實胸腔裏砰砰作響。他想了許久,始終忍受不了金多多與別的男子相依偎的畫麵,終於決定放手一搏,隻是一定不能丟了男人的骨氣。金多多噗嗤一聲笑了,她願以為他會說憑他是孩子們的親生父親,卻想不到他竟如此自負。“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樣的男人?”“願聞其詳。”不知道還敢那麼囂張!金多多決定給他點教訓。“我要的男人啊,這長相要英俊,出身要清白,頭腦要精明,言談要得體,”瞥了一眼龍飛玉,見他麵露得意,想來是自負條件上乘,便又說道:“琴棋書畫是不能少的,刀槍劍戟就不一定了,反正他也打不過我。”龍飛玉的臉果然略微白了些。“不論是人前還是人後,他都隻能對我一個人好,不許在家裏蓄養姬妾,也不許在外麵拈花惹草,逢場作戲也不成,一經發現,即刻恩斷義絕。”龍飛玉的臉又白了些。“最重要的嘛,當然就是這男人必須尚未婚配,也別指望我會嫁給他。”“什麼?你不嫁!”龍飛玉沒法再鎮定自若了。他已經想好要以終身不娶為由逼迫父親答應金多多入門,實在不行就讓皇上出麵指婚。可這女人居然不嫁。“不嫁怎麼成?不嫁怎麼、怎麼能在一起?”“怎麼不能?我隻是想找個男人做伴,而不是讓自己變成黃臉婆,咱們以前不就是這樣?”金多多說著還給龍飛玉拋了個媚眼,她就不信還嚇不到他。龍飛玉的心非但沒有蕩漾起來,反而沉了下去。那段日子他當然記得,那是奸夫才過的日子,雖然也有絲甜蜜和刺激在裏麵。那時是權宜之計,而現在,他想要的可是要更長久些。“甘草答應你了?”“甘大人?沒錯,我們已經說好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金多多沒有撒謊,隻是她還和甘大人說好隻做知音,無關風月。龍飛玉不太相信滿腹經綸的甘草會做出這等不合禮儀之事,但這世間難保不會有人貪圖金多多的財貌或她背後的權勢而甘作下賤。“好!我答應你!”龍飛玉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爆發出一記驚雷。“啊……”“不過我也有條件。”龍飛玉沒有忘記自己是來談判的,“你既做了本世子的人,縱使沒有名份,也必須恪守婦道,不許和旁的男人拉拉扯扯。”“切,你當我還是你世子爺的姬妾?盡拿些破規矩來壓我。隻要是真心待我的,管他是男是女,我都是要真心以待的。不高興拉倒。”龍飛玉咬了咬牙,“又沒說不讓你和其他人來往,隻是要拿捏好分寸,更不許腳踏兩船。”“哼,你以為我是你,非要左擁右抱才覺得快活。”龍飛玉見她沒有說“不”,竟也不生氣,“那就這麼說定了,你要快些回絕了甘大人。”“啊?你、你真的答應了?”“那是當然,你若是不信,咱們可以立字為據。”金多多啞口了。她本意是想嚇唬他,可這男人居然全答應了,還如此急切。他究竟是真的對自己有了心還是別有用心。可事到如今,她還能說“不”嗎?他難保不會借機鬧事。再說,如果……他真的是對自己有了心……“好,咱們就立字為據。”如果讓她發現他是別有用心,她一定會讓他知道:女人也可以是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