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
紅豆坐在梳妝台前,蹙著眉頭,心緒不寧地絞著帕子。
“豆子?”蕙娘納罕地去撩紅豆的劉海。
恰胡六嫂走來:“姑娘們,趕緊地去廳上吃飯吧,太太,也不知道老爺、少爺們幾時回來,叫太太、姑娘們先用飯。”
“……你們先去,我洗個手就來。”紅豆握著帕子,捧著下頜,先怔忪不安地發呆,又心翼翼,唯恐被人抓住把柄似地,不敢瞧眾人的眼睛。
鄭川藥爽朗地笑著,給喬茵茵、喬瑩瑩姊妹做了眼色,“你們先帶著蕙娘、蘅姑過去,我在這等著紅豆。”
喬茵茵微微地一皺鼻子,左腮上露出一個大大的酒窩,攬住蕙娘,瞅著她烏油油的發髻間簪著一支蝴蝶垂珠釵,便笑道:“你這釵上的珍珠不好,一瞧就是河珠,怎麼不用東珠?”
語氣十分的平淡,好似東珠對她而言,是十分平常的東西。
就像是被人瞧見綢衫之下略有些舊了的裏衣,蕙娘再次不安起來。
蘅姑卻理直氣壯得很,“茵茵,這就是東珠,黑燈瞎火的,你看錯了吧?!”
喬瑩瑩微微一笑,“我這個妹妹,就是愛在這些地方掐尖要強!你們別理她,處長了,就知道她隻是嘴上要強,實際上是個實心眼子。”
四個人笑著,帶著四個丫鬟逶迤地走出抱廈。
“……川藥姐姐,你也去吧。”紅豆握著帕子,低著頭,忐忑不安地摳弄袖子上的刺花。
鄭川藥和婉地笑著,扶著紅豆的肩膀,矮下身子望著她:“你怎麼了?莫非,是被今兒個的事嚇得還沒回神?”
“不……”紅豆的嗓音帶著哭腔,眼眶裏盈滿淚水,泫然欲泣地避開鄭川藥的雙眼。
鄭川藥心裏咯噔一聲,莫非,她方才那一席話得遲了?嗬,都怪爹娘優柔寡斷,若是早兩年把她和趙筠的事定下來,哪還有眼下這些是是非非?早二年,她家和趙家還是門當戶對,現在,倒像是她家高攀了趙家。
鄭川藥臉上的笑意越發地濃厚了,試探地:“要不,等我把你母親叫過來?”
“不!”紅豆倉皇地抓住鄭川藥的衣袖。
鄭川藥狹長的眼睛眨了兩下,對自己的丫頭:“篆兒,你先帶著榆錢,去外麵轉一轉。”
篆兒答應了,笑嘻嘻地拉扯榆錢的手。
榆錢遲疑了一下,便被篆兒帶出了抱廈房。
紅豆見鄭川藥對她家的事一清二楚,竟然連才進門的丫鬟叫什麼名兒都知道,越發地肯定她方才那一席話,不是無的放矢。
“好姐姐,咱們也去吧。”紅豆低著頭,在裙子上一拂,磨蹭著要向外頭去。
鄭川藥冷不丁地:“紅豆,你該不會是和趙家的老二——”
紅豆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眼淚唰地落了下來,“好姐姐,不是,你別亂猜——別叫人知道!不然,我就死了。”
這是承認了?鄭川藥誠摯地捧起紅豆的臉頰,望著她那一雙水霧迷蒙的雙眼,“好妹妹,你、你怎麼這樣糊塗?”
“我也不想……今兒個家裏亂成了一鍋粥,偏爹又不在家……我瞧他那樣熱心腸,就、就……”紅豆哽咽著,撲倒在床褥上。
鄭川藥擰眉道:“妹妹,也怨不得你,你才多大,今的事那麼嚇人,你被嚇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坐在紅豆身後,親昵地一手攬住她,把圓潤的下巴擱在紅豆背脊上,仿佛在分擔紅豆的恐懼、不安,足足過了半盞茶功夫,才聲地問:“妹妹,你有沒有,咳,有沒有跟趙筠換什麼表記?”
紅豆顫抖了一下。
鄭川藥心沉到了穀底,繼而又了然地冷笑。
“……是什麼,你拿出來,我打發人替你還給趙筠。不然,叫你爹娘知道了,又是一場是非——那廝這樣的鮮廉寡恥,你爹娘又這樣的愛你,勢必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裏跳。”
她這樣的推心置腹,紅豆不安著抬起頭,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寄托了全部希望地看著鄭川藥,“姐姐保證不把這事告訴旁人?”
“一個喜姐兒,就叫我操碎了心!再加上一個你……嘿,我們杏花巷裏的女孩子們還要不要嫁人了?叫旁人聽了,還以為咱們杏花巷裏的女孩子們沒人要了,就隻盯著姓趙的一家了!不為你,為我自己,為瑩瑩、茵茵,我也不會對外頭泄漏一個字。”
紅豆又羞又愧,“是我連累幾位姐妹了……他不曾留下什麼,隻是把我的一塊玉佩搶了去。那玉佩雖是平常的市賣貨,也值個六兩銀子。我家的境況,姐姐是瞧見了的,沒了那樣一塊玉佩,娘一準會發現!”
一抹輕蔑滑過鄭川藥的眼底,她在心中冷笑:還是舉人家的姑娘家,這才搬來幾,就和隔壁家的子私相授受了!
“妹妹別急,等我去替你要回來。”罷,又不肯放過紅豆,存心要嚇唬她,“隻是,那個趙老二不是個善茬,他那樣的無賴,隻怕他會拿了你的玉佩,到外頭炫耀賣弄。”
“呀——”紅豆顫抖了一下,撲在枕頭上,聲音雖,卻痛不欲生地,“我真該死!怎麼就、怎麼就著了他的道?要是能再買一塊玉佩,那就好了……偏生,我湊來湊去,也隻有九錢銀子!不,我要去找他,叫他把玉佩還給我!”霍地站起來,就要向外頭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