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白的腳在雪地上刺溜地滑了一下,大著舌頭:“弟妹……咱在貓兒巷裏有什麼親家?你別胡!”
藺氏伸手在李正白肋下使勁地掐了一圈,李正白心裏一晃,裝著醉糊塗了,含含糊糊地嚷了幾句誰都聽不清的話,便被榮喜、藺氏一左一右地攙扶著進了抱廈房。
到了房裏,李正白灌了半碗涼茶,甕聲甕氣地:“怎麼,事沒成?”一眼瞥見妙蓮身後站著一個瘦長臉麵的清秀丫鬟,瞧她細彎彎的眉眼、瘦挺挺的鼻子,的一抿菱形嘴,雖不十分美貌,也有七八分的動人之處。
“不但事沒成,還翻了!”藺氏正嫌惡李正白身上的脂粉香氣,見他直勾勾地看柳絲,一張臉立時耷拉下來,“這是人家送給妙蓮的丫鬟,等過兩,就叫她陪著妙蓮嫁到錢家去。”
“錢家——”
“你別急,等會子我一五一十地跟你。”藺氏下巴一點,柳絲忙向前給李正白磕頭,隨後跟著榮喜、妙蓮退出這屋子。
藺氏伸手去摸李正白的荷包,見荷包空蕩蕩的,氣更是不打一處,惡聲惡氣地就把白日裏的事給李正白聽。
李正白唬得魂飛魄散,砰地把茶碗磕在桌上,“你是個死人嗎?就不知道攔著點?平白無故的,怎麼就得罪了靖國公府?”
“……還攔呢,妙蓮都要吊死了!不過,我瞧靖國公府和氣得很,送了許多的禮物來賠罪。”
“你婦道人家,懂個什麼?”李正白恨不得掐死鄒氏,“譬如,一個王孫貴胄,走到大街上看一個叫花子不順眼,抬腳踹了叫花子一下。雖礙著人言可畏,道了歉。可那叫花子怎麼敢當呢?挨了一腳不要緊,可弄髒了人家的鞋,這可就要命了!噯,要是我在,絕對不會讓姓鄒的混賬婆娘這樣得罪人!據我看,我二弟的前途,多半要毀在她手上了。”
藺氏冷笑道:“少放那馬後炮!你嫌人家毀了你二弟前程,人家還怪你多事,往家裏招災惹禍呢——姓鄒的什麼都知道了!”
“她知道咱們和扈婆子的事?”李正白努力地張開惺忪的眼皮。
“可不是麼!”藺氏歎了一聲,原就和鄒氏有隔閡,如今,那隔閡更深了,“你明兒個,就去城西叫錢家趕緊把日子定下來,把妙蓮接過去。她今鬧了那麼一場,再不趕緊把人嫁過去,不定要叫人怎樣笑話呢。”
“人家笑話兩句怕什麼?和個殺豬的結親家,更惹人笑話呢!”李正白仍是瞧不上豬老錢。
藺氏:“攏共就那麼一個女孩子,你真想逼死她?”
“……便宜那個姓錢的了!也不用我去找他,你等兩再瞧,那姓錢的一準會來求咱們呢。咱是女家,不能不矜持點。”
“你背著姓鄒的,問一問你二弟,妙蓮出嫁,他給多少嫁妝。”
“放心,少不了咱妙蓮的。”李正白篤定著,忽地,“人家都想瞻仰咱二弟的文章,榮喜?榮喜?”
已經準備睡下的榮喜,忙披著衣裳,醉眼朦朧地走來。
“去,把你二叔的文章,挑一篇好的拿來。趁著我現在還記得,你現在就去。”
“爹一點也不疼兒子,雪下得那麼大——”
“兔崽子!哪那麼多廢話?下次還想不想跟著我出門了?”
“去就去!”來鳳樓的紙醉金迷,迷住了榮喜的眼睛,閉上眼睛,熏熏然間,他仿佛還置身在暖玉溫香之間。他腳步虛浮著,就向花園裏走。
藺氏:“無故叫他去拿什麼文章,翻亂了他二叔的字紙,又挨他二叔罵。”
“你不懂!”
“就你懂!”藺氏把李正白摁在椅子上,拿著熱帕子使勁地搓他的臉頰,恨不得把李正白臉上最惹她嫌棄的一張嘴給擦掉。
李正白推開藺氏的熱帕子,死裏逃生地大喘氣,“你不懂,你還逞能。我是替二弟造勢去的!把二弟的錦繡文章拿出去,嗬,不用二弟出贄見,自有名仕宿儒遞帖子來見咱二弟!”酒氣湧上來,不禁自憐自歎,“你瞧,我為二弟絞盡腦汁,二弟他,哎!自家兄弟,我不跟他計較!”無奈地一擺手,委屈之情,溢於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