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天堂的市郊路,失修已久顯得顛簸難行,越近越有負重感,幾乎就要打盹的冷然無意間想到不吉利,忙睜了眼睛問:“喂,快到了沒……”
“差不多了,過了前麵的天橋左拐,有燈光的就是。”
奶奶的,那哪裏是燈光?簡直就是鬼火。一直也沒有行人、來往車輛,他們搖搖晃晃終於上了一個陡坡,到了陰陽中轉站。
冷然最先跳下車來,在已經很寒冷的空氣裏呼出一團長長的暖氣後,煙癮便犯了。他從下擺口袋裏速度搜出了一根香煙,接替熄滅的車燈打著了火機,直止看清腳底前方的泥土地,這才徐徐地朝前邁了一小步。
“這邊走……”趙普關好車門,收攏了一下衣領,轉身徑直領路。
冷然皺了皺眉,隻好改變方向,緊跟著說:“烏漆抹黑的,你走這邊幹嘛?”
“你頭次來這裏的?”
“沒事……我跑這裏幹嘛?你以為是你,全市大大小小的死人堆有事沒事你都能堆著去。不過也好,以後可以熟門熟路。”
“你這什麼話,臭小子,是人說的嗎?那邊……全是剛過了的人的靈堂,你喜歡走也行。”
“那這邊……”冷然猶猶豫豫地跟上幾層台階,疑惑地問。
“是悼念會場……裏麵有一條通道,可以直接通到冷藏室。”
“冷藏室?是不是裏麵有個大冰櫃,上上下下能抽出好多奇形怪狀屍體的那種?”
“你說的是什麼年代的事了?現在,早就已經有了更先進的獨立冷藏室,隻要……每個房間配一個製冷防腐棺就行,服務行業嘛,總要為家屬探視提供方便。”悼念會場的門半掩半遮,趙普插入褲袋的雙手始終舍不得騰出來讓漸漸陰冷的空氣吞噬,隻縮了縮身子便鑽了進去。
突然,便有一個好大好大空蕩蕩又陰沉沉的大廳,把冷然給唬住了。他壯膽似的扯高嗓門:“你……就編吧你,每次看看死人還要叫人抬開棺材蓋,這也叫方便?”他嘴裏說是這樣說,步子倒沒落一下,始終緊緊地跟在趙普身後。這既使是盲人也能走到底的地方,他偏偏心裏作用,怕跟丟了。
“你傻的?防腐棺正麵都是用透明玻璃做的,你想怎麼看都行,就怕你不必看。”
這麼常識性的東西,冷然此刻當然不會去想。他無語的同時,卻在聆聽他們自己清脆的腳步聲,這要是換成一個人走,會是什麼樣的狀態?他不敢往下想。
趙普終於拐進了有微弱燈光的通道裏,仍舊把雙手放在口袋裏,頭低低地隻顧往前走。左邊,明顯有一個大屋子是敞開著的,他怎麼就沒有一點兒的好奇呢?
冷然忍不住探頭過去,嚇了一跳,地上白花花地躺著不下十具屍體,甚至還發出呼呼的響聲。也沒容他多想,緊跟著忽然有一位身穿淺藍色工作服的年輕人神色倉惶地奪門而出,一溜煙地反而衝到了趙普的前麵。
“小廖,怎回事,你上哪?”右側,前麵一排的小房間裏,這時鑽出了一個小老頭。他一頭白發,短小精瘦,有些誇大的黑色夾克使他行動稍顯緩慢,以至於沒能及時攥住倉促逃跑的人。
“我……我……老張頭,冰凍車……壞……壞了……”那被叫做小廖的年輕人終究沒能刹得住車,他幾乎是嗚咽地把話支吾完,然後便沒了蹤影。
“您……就是張老師父……”趙普似乎聽到了什麼對味的東西,緊走幾步,那雙一直捂在口袋裏的手也順勢掏了出來,很恭敬地打起了招呼。
但小老頭估計是耳朵不太好使,隻詫異地瞟了一眼冷不丁冒出來的趙普,便低頭巍顫顫地往冷然這頭走來,一直走到那間停著十來具屍體的大房間門口。
大房間裏的呼呼聲,仿佛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冷然早就已經膽戰心驚地背過身去,哪敢正麵再去瞧?他隻聽到小老頭斷斷續續嘀咕的聲音:“嘿……塞那麼多紙錢……死人又帶不走……卻在這裏嚇活人。”便趕快走到趙普身邊,一麵小聲地埋怨起來:“奶奶的,你這爛人,帶得好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