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白夜誕生於黎明之後(二)(2 / 2)

就是那個時候他遇到了阿爾法,從此成為不死者中的一員。

參加葬禮的隻有裴初寒、蘇沅和江潤三人,放入墓中的還有當年拳擊賽的金杯。

江潤已經連續幾天沒吃飯了,她好像沒有了饑餓的感覺,始終把自己關在狹小而發黴的房間裏,這個房間位於他們在舊城區租的一間便宜公寓的西北角,時不時有蟑螂和螞蟻爬過地板,陽光終日無法照射進來。

這期間她隻是偶爾一次外出,誰知剛走到小區門口就將一個孩子嚇得哇哇直哭,江潤買來了一副廉價墨鏡,將自己的眼睛遮住,葬禮過後的一天夜裏她忽然覺得臉火辣辣地痛了起來。

她疼得睡不著覺,感覺像是有人在用火苗慢吞吞地燒灼著她的麵頰,疼痛漸漸變為脹痛,皮膚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從內部撕裂。

等疼痛感終於消下去一點,江潤便再也無法入睡,她索性爬下床對著鏡子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她便買來化妝品將自己的臉撲上粉底和遮瑕液,然後用了兩個小時笨手笨腳地給自己畫上濃妝。

從鏡中看上去她的臉很奇怪,慘白如紙,妝容也有點嚇人,江潤套上黑色圓頂氈帽,戴起墨鏡便走出公寓,外麵的風很大,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大雪將整個馬路都封了起來,車輛無法行駛,化雪劑供不應求,政府已經停止了徒勞地清理路麵積雪,雪無窮無盡地從灰白的天際飄落而下,天地間好像永遠隻剩下了白色。

然而這種白又並非是純潔無暇的白色,總覺上麵灰得厲害,甚至有些粘稠——讓人以為是從遠方吹過來的骨灰。

江潤徒步行走兩個小時,來到城南的公墓,墓地已然被大雪掩蓋,她憑著記憶朝葉狐的方向走去,葉狐的墓碑上到沒有雪——有人特意將雪清理幹淨了,幹淨的黑色理石上靜靜地躺著一隻血紅色綻放的玫瑰,玫瑰花上還有晶瑩的露珠,尚未蒸發便已凝結成冰,好像是不久前剛采擷下來的。

現在北半球天寒地凍,玫瑰一定是從別的地方運過來的。

江潤彎腰撿起玫瑰,四處張望了一下,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墓地上安靜得可怕,沒有一絲生物存在的活氣,她忽然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他還未死去……就這樣來到自己的墓前,嘴角輕挑,調侃似的為自己獻上一朵玫瑰。

江潤自嘲一笑,這一定是別的不死者來祭奠葉狐。

她將玫瑰重新放在墓碑上,這時雪下得已經很大了,打在臉上融化後將一部分劣質妝模糊,她的麵孔變得更加怪異,好似一幅快被泡爛的油畫。

江潤撐起純黑色的雨傘,蹲下來,右手溫柔地撫摸著安靜躺在地麵的石碑。

“我喜歡你。”她輕輕地說。

從前有多不願承認,如今便多後悔。

我喜歡你,我唯一喜歡過的,隻有你一人。

從前畏懼你不死者的身份,很多話都埋藏在了心底,我以為自己以後會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地親口告訴你。

但是,再沒有以後了,未來的時光,隻有我一人孤獨地走下去。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她的聲音好像穿透了靜止的時空,來到屬於他的未知彼岸,“相信我,葉狐。”

她說著站了起來,扔掉傘和帽子,雙臂伸展開來,姿勢仿佛要擁抱灰色的天空。

她維持著這個動作矗立很久,直到雪將她的濃妝洗淨,露出了分布著幾道裂開溝壑的可怖的麵孔,她睜開赤色的眼睛,這一刻她感受到了新生的力量,慢慢地席卷全身,每個細胞都像是被震撼得顫抖,她仿佛聽見了諸神的低語,訴說著命運的方向。

江潤用盡全力大喊了出來,雪花狂飛亂舞,地麵上的雪甚至被一股莫名強大的力量推動旋轉,最後形成一個巨大的衝擊波圖案,中心直指著這個麵容可怖的女人,她像是重生於世的神祗,渾身湧動著無法估量的絕對的力量,不隻是身體,更是最深處的靈魂。

至此,她終於完成了自己全部的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