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局勢千變萬化, 但基本和沈崢預料的一致。他和小韓長談後的第二日,赫連霽便親自上陣發動了猛攻。
赫連霽很顯年輕。從外表來看, 她並不具備尋常領兵打仗之人的威儀, 多年隨夫君東奔西跑也並沒有將本屬於女子的風情消磨,反而給了她一種因為閱曆帶來的成熟與神秘。
這樣的赫連霽已經與許多年前沈崢在戰場上碰見的不一樣了,馬蹄聲中的她帶著從前並不具備的鋒芒, 在人群中一眼就鎖定了沈崢, 對著他利落無比地揮刀就砍。
沈崢側身避過,手中兵刃輕巧無比地將那柄彎月似的刀架住, 後退一步卸了力, 赫連霽順著他的力道栽了下去, 卻很快穩住身形。
她抬起頭, 譏諷地看著沈崢:“你也長大了。”
“是, 所以你老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沈崢絲毫不手軟, 刀鋒又快又準,對著赫連霽的麵門直直地劈了下去。赫連霽揚手一擋,就被一股極大的力氣壓得仰麵躺了下去。
北夷人多擅馬術, 赫連霽同樣是其中翹楚。她知道自己硬拚力氣不是沈崢對手, 很輕地在戰馬右側腹蹬了一下, 左腿一翻便落了地。沈崢來不及收回刀兵, 硬生生砍在了馬背上, 引來一陣淒厲的嘶鳴。
箭雨自高處鋪天蓋地般射了過來, 赫連霽身後的騎兵躲閃不及, 很快便紛紛落地。眼見隊伍有散落之勢,赫連
霽衝著最近的領頭之人比劃了一下,大概意思是說不要慌張。
沈崢手上兵馬不多, 就算其他幾方收到信要來救援也需要時間, 走到這一步,就是看誰耗的時間久。而大燕軍隊雖然在麵上占據上風,卻不管不顧地濫用弩箭,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將士和主帥也在下方,明顯是潰敗的前兆。
隻要她撐過這一時,勝利就是她的。
一片混亂中,沈崢也被迫下了馬,他將圍上來的北夷士兵砍倒,隨即將其踹翻在地,回身又是一刀,將背後預備偷襲的士兵一刀解決。
同他一樣,他在阻止這些士兵往赫連霽附近靠近的同時,赫連霽也在阻止大燕的士兵向他靠近。兩人在混戰中開辟了一個誰也進不去的空間,對著彼此糾纏,幾乎不死不休。
赫連霽用手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沒有擦幹淨,反而在臉上抹出了一片殷紅,看上去淒厲又驚心。她那柄彎月似的刀已經在格擋間被碰出了豁口,在頻繁的碰撞中發出一種刺耳的轟鳴。
她從前跟隨丈夫在戰場上的時候,也碰見過沈崢。不過那時候沈崢還是個毛頭小子,一直到她丈夫死前都不曾給她留下過什麼深刻的印象。她研究過大燕大半帶兵的將領行軍的路數,也知道大多數人的武學底子,唯有沈崢她一直不在意,隻記得沈崢的路數和他爹不大一樣,他不太依靠力量,出招時的身形、步伐也偏敏捷靈
巧,在戰場上這樣顧不得章法的時候,也很少與旁人硬碰硬。
可不知道這回他是怎麼了,赫連霽那點稀薄的印象被他徹底打破,同赫連霽過招時不再依靠從前的技巧,反而是想利用絕對的力量來壓製她。
赫連霽過了幾招就生出疑慮,開始的時候以為沈崢因為她是女人,所以想在力量上勝過她,所以才兵行險著。可片刻之後她又覺得不對,他以自己沒有優勢的一麵去對抗自己最有優勢的一麵,豈不是荒唐?
如此一分心,她反而束手束腳起來,一不留心便被沈崢抵住,狠狠地推向後頭。
好在多年的本能又救了她一命,大腦還未下達指令,身體便本能地撤了刀,在沈崢有下一步動作前先閃身避了過去。
這一刀幾乎是沿著她的鎧甲便劈過去的,赫連霽心有餘悸地接住他隨即而來的殺招,手臂一下震得發麻。類似的動作喚起了她潛藏在深處的記憶,一下子新仇舊恨一起湧起,她發出一聲怒吼,用盡全力挑起對方的刀。
刀鋒再次相撞,伴隨著肉眼可見的火星發出長嘯,赫連霽心痛不已:“是你殺了我的夫君。”
她說的不是北夷語,卻帶著一些北夷的腔調,沈崢在一片喧囂中費力地辨別了一下才聽清赫連霽在說什麼,無辜道:“是他先殺了我爹。”
他的樣子落在赫連霽眼睛裏,變成了一種很微妙的挑釁。她向前一步,月牙一樣的刀尖
隨即順著沈崢的喉嚨擦了過去。赫連霽明顯沒聽懂他說什麼,依舊陷在了仇恨中:“是你殺了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