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煙喬伸手輕輕磕著煙灰,淡淡說道:“所以我想賭一把,賭我在薛紹的心裏到底重不重要……”
她的話音未落,藤井猛地伸手一把扣住她的下巴逼她將頭抬了起來。
“你瘋了?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用你自己的命做賭注去打這個賭!”
範煙喬挑了挑眉,就著他的動作,將香煙緩緩送到她的嘴邊輕輕吸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地將煙圈吐了出去:“我就是活得不耐煩了……藤井,你算是說對了……”
藤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沉鬱起來,他惡狠狠地看著她,冷冷說道:“不行,你就這樣死了,萬一什麼效果也沒有,那對秦督軍來說損失實在是太大了,畢竟有你在薛紹的身邊,他那邊還能隨時掌握北方軍的動態,有什麼事情的話,你處理起來也方便……”
範煙喬垂了眼簾,輕聲說道:“你想得到是周全,可是你想過沒有,我活得有多痛苦,我能為秦督軍做的我都已經盡量幫他做到,即便是最後一刻,我豁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幫一幫他,雖然是我自己對生活已經絕望,但是我總歸是在幫他……藤井,我實在是太累了,我能走到今天這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藤井,你不要再難為我了……”
藤井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淩利地看著她:“你難不成真的是想死?”
範煙喬低低笑了起來:“我想死,我早就已經對生活絕望,現下正是個機會,我這種人,臨死的時候還能為秦督軍幫上一點點小忙,也算是我為國盡忠了……”
“你這個傻子,若是你真的死了,能促成南北兩方的聯盟還好,可是若薛紹因你的死而轉頭去和南方軍聯盟,這是不是證明他深愛著你?這樣想一想的話,你會不會後悔?”
範煙喬一聽藤井這句話,神色有片刻的怔忡,眼神也一下子變得幽深起來,她低頭想了想,半晌才輕聲說道:“若他真的深愛著我,隻能說我們有緣無份了,他親手殺了我的父母,此生我也不可能和他有什麼結果,所以即便他愛我,也隻有等下輩子了……”
她說到這裏,心底隱隱地絞痛起來,臉色卻愈發地蒼白起來。
藤井低頭看著她,閉著眼睛搖了搖頭,啞著聲音說道:“楚楚,剛剛的那番對話是我以老師的身份對你說的,現在這一番話卻是以一個同誌的身份來跟你說……”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她,輕聲說道:“你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亦無話可說,你說得對,你的死雖然是一個賭,可是這個賭卻有大半的希望獲勝,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說嗎?”
他低頭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就從那日在飯桌之上,薛紹看你的眼神我便知道,他心裏是有你的,我是男人,我很清楚他對你的態度,他若不愛你,斷不會有那種眼神,所以我說你這個賭,有大半的希望獲勝……”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我身為秦督軍的內線,我自然知道這對他來說是好事,雖然我不希望你死,可是站在家國的層麵上,換做是我,我也可能會這樣做……”
範煙喬目光直直地看向他,輕聲問道:“藤井,話說到這裏,我可以問你一個一直藏在我的心底裏的問題嗎?”
藤井低頭看著她,淡淡說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身為一個日本人,卻做秦督軍的內應嗎?”
範煙喬點了點頭。
藤井沉默了一下,接著輕聲說道:“因為我生下來就是孤兒,從小就被送到學校裏去學習,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你知道嗎?北海道冬天那樣大的雪,我卻隻能穿得薄薄的一層衣服在雪天裏訓練,渴了就吃雪,餓了就去跟狗爭食,學校裏秉持的這種磨難式的訓練方式,為的就是訓練我們的意誌,可是到最後呢,他們訓練出來的就是一批機器,我對這樣的日子已經麻木了,可是直到我去德國留學之後……”
說到這裏時,他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恍惚起來:“我在德國遇到了兩個來自中國的同學,他們的父親是中國內閣的高官,組織的本意是想讓我通過他們,打入到他們家庭裏麵去,借此探聽軍事機密,可是想不到的是,那兩個男孩子,實在是太純真了,你知道嗎?”
他扭頭看著她,柔聲說道:“他們竟然把我當成了兄弟一般的對待,他們讓我叫他們哥哥,但凡我有事,他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我如願接近到了他們的家裏人,然後我認識了其中一個男孩子的妹妹,她的乳名叫小柔,人也長得很溫柔,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愛上了她,我在他們的家裏呆了一個假期,回德國之後不久,我卻接到小柔去世的消息,她是在上學的途中被人綁架的,死的時候全身衣服淩亂,滿身是傷……”
範煙喬聽到這裏,皺了皺眉,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藤井掃了她一眼,接著說道:“你猜到了?是的,小柔的死就是組織上派人做的,他們怕的就是我動了感情誤了軍機,所以就殘忍地將小柔殺害了……而那兩個男同學,卻是我親手殺的,因為……”
他說到這裏聲音變得沙啞起來:“因為他們對我實在是太好,我自小一個人孤單長大,組織是絕不允許我有意料之外的感情的……所以他們逼我親手殺了他們……”
他閉了閉眼:“楚楚,就是這樣,我們這些人注定不能有任何感情的,可是我是人,我不是機器,我殺了他們,可是我後悔了,我每日每夜受著內心的煎熬,我每夜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會浮現出小柔的身影,我太想她了,可是她卻因我而死……”
“我開始恨我自己,連同恨上了從小就培養我的組織,可是我知道,我恨他們沒有用,我所能做的,就是幫助秦督軍將日本軍從中國趕出去,我愛小柔,所以我希望她的祖國沒有戰亂,沒有苦難,所以自七年前,我開始幫助秦督軍做內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