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肖正文已經好幾年沒聽見過了,他甚至需要在腦子裏麵捋一捋才能想起聲音的主人是誰。
因為肖正文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屋子
裏難免會有味道,肖正平裝作沒聞見,跟在嫂子身後走了進去。
“哥,好著呢,我來看看你。”肖正平把手裏的東西放在肖正文床頭的桌子上,隨後掃了一眼床上的這位癱子哥。
這一眼讓肖正平很震驚,倒不是因為肖正文雞窩一樣的頭發和發著酸臭味的被褥,而是因為肖正文那死狗一般的精神頭。盡管肖正文已經很努力擺出一副笑臉,可是那空洞絕望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
“平子啊,”肖正文撐著身體坐起來,賈紅月見狀趕緊往他身後塞過一床爛棉絮,“有日子沒來了。”
說著話,賈紅月便把端來的飯菜遞了上去,肖正文接過後又放在桌子上,“平子難得來一回,我跟他說會兒話。”
賈紅月沒做聲,給肖正文稍微整理了一下棉絮後就帶著兒子出去了。
“哥,真對不住,一直也沒來看看你。”
“嗬嗬,我一個癱子有啥好看的,說這話就見外了啊!”
“哎,我嫂子真不容易,你這個樣子,她還得拉扯強強。”
兄弟倆說話,直來直去,肖正文一開始還覺得肖正平哪壺不開提哪壺,可仔細一想,釋然了。一直以來,家裏人對自己是個癱子的事諱莫如深,哪怕說個“瘸”字他們都覺得冒犯了自己。可他們哪裏知道,自己最不願看見的就是他們愧疚的樣子,就好像他們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一樣。
“是不容易啊,我老早就勸她改
嫁,你說跟著我這個廢人,她後半輩子不是毀了麼!”兄弟直來直去,肖正文也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肖正平笑了笑,“哥,我看嫂子認準你了,估計你趕不走她。”
“難說,現在強強還小,等強強大一些要上學了,她就知道為難了。到那個時候估計不用我趕,她自個兒就得走。”
“不是,哥,你還真想讓嫂子走啊?”
“不走跟著我這個廢人,能幹啥?”
“能幹的事兒多了,就看你想不想幹。哥,你可是家裏的頂梁柱,總不能真的躺一輩子吧?”
肖正文瞥了一眼肖正平,“屁的頂梁柱,你見過癱在床上的頂梁柱?”
“咋就不是頂梁柱了?”肖正平拍著胸脯喊道,“咱肖家的爺們兒,就是癱在床上,那也是頂梁柱。”
說著,肖正平便將先前在大伯家的想法說給肖正文聽,肖正文聽完想了想,說道:“這事兒行是行,可編筐賣我又不是不知道,那點兒錢能幹嘛啊?”
“先賣著看唄,總比你一天到晚躺著等死強吧!哥,我跟你說啊,現在好多事兒都在放開,以後你就是躺在床上,光靠用腦子都能賺大錢。”
肖正平的話太直,肖正文聽著有些刺耳,也覺著有點兒懵。不過,正是這樣直白的說法兒,似乎把他強掩著的心門打開了一點兒。
“靠腦子賺錢?”肖正平離開後,肖正文靠在棉絮上思考著剛才說過的話,一抬眼,發現那隻消
失的蜘蛛正在另一個角落裏織著一張又新又大的網。
正想著心事兒,賈紅月走了進來。
“想啥呢,快把飯吃了,要不然得涼了。”
肖正文後知後覺地端起碗筷,扒了一口飯後,衝媳婦兒問道:“月兒,媽不是老說平子在外邊兒不幹人事兒嗎?咋今天瞧著不像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隊裏人都說平子賺了大錢,今天還把前陣兒借爸的錢給還了。”
“咱媽啊,啥都好,就是嘴太碎,往後她說的話咱隻能信一半兒。”扒了幾口飯,肖正文像是想到了什麼,“媳婦兒,你給我熱盆水,再把剪子拿來。”
賈紅月納悶,“你要剪子幹啥啊?”
“哎,我把頭發理理,對了,哪天去隊部,把他們不要的報紙拿點兒回來。”
看著像是換了副精神頭的男人,賈紅月鼻子直發酸,她使勁點了點頭,大聲答道:“行!往後我隔幾天給你拿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