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凝神去仰望那座高山,才看清了那原來是一座巍巍然的廢墟,我的族人正是為迎接我的到來而在上麵排成了聖裝的長列。老者也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麵向著我,低回的夜風吹起了披風修長的下擺,他的身軀在昏暗中若隱若現,我勉強看到的僅是一片瘦骨嶙峋,這又是一個難以探究的幽靈般的詭異人物。不過,這時他終於開腔了,用一隻髏骨般的長臂指著那座遮蔽了夜幕的巨型廢墟,嗓音嘶啞,又透著幾份掩飾不住的激昂:
——走上去吧,瑪雅最後的聖主,那裏就是你的殿堂,走進去,捧出你的聖物,滿懷虔敬地用神的風采來為自己加冕吧!
這個鬼魅般的嗓音讓我終於認定了他,就是那晚在藏書室裏與養父秘會的洋三人!我曾在養父的探險日誌裏讀到過關於他的記述,一位久居於聖井之下的孤魂,來自於遙不可追悼的沉淪之國,亞特蘭蒂斯——這位棲水而生的兩棲人又怎會成為了此刻帶領我到這片聖地來朝聖的引路人呢?不等我張口追問,他已經背過身去,拄著那隻單拐,披風的下擺圍繞著油紅色的木杖,一飄一擺地伏地遊移著,向那座聳天觸雲的廢墟趕赴去了。
從石道的出口,到廢墟的腳下,那段距離近得出乎我的預料。覺得自己隻走了幾步就到了那兒,不過也可能是迫切心情的驅使,讓我在不覺間加快了腳步,因為我記得停下後,回過頭才發現,養父已被我遠遠地甩在了身後。那位伏地的遊魂般的老者卻行走得非常快,讓我錯以為是奔流不息的夜風為他助了勢,而從背後看去,好像一股強風真能將那副單薄的身軀吹跑似的。
等我轉過身,仰起頭來往上看,不想那些高舉著火把的族人已經從廢墟的頂端緩緩地向下走來,他們是來為我照路的,這不難看出。隻是那場麵實在太莊嚴了,一對對火把,沿著廢墟近乎陡直的斜坡蜿蜒而下,像極了兩條遊動的火蛇,氣氛隆重肅穆,我一時激情升騰,眼中竟湧滿了熱淚。也說不清自己是被什麼觸動了,當我邁步向廢墟上走去時,與一位位族人擦身而過,我從他們的眼中看到了最為熾熱的信念,他們壯實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向我躬下,要知道此刻的我還不能稱其為他們的公主,隻有從廢墟中捧出聖物後,我的身份才能獲得最終的認可。可是,他們依然對我如此的恭敬,有些老人的身子還在禁不住顫抖。我清楚,那是因為我讓他們等得太久了,這一天到來得太漫長了。我的遲遲不歸,讓這些守護著聖地淨土的族人受盡了苦盼不見故人歸的煎熬。好在今晚,他們就將見證那一偉大的時刻:沉睡千年之久的聖物重見於天日,為他們而酥醒……一想到這,我的腳步又變得沉穩有力了。要知道,那些古跡上的石階都是非常陡峭的,間距又大,向上邁出的每一步都十分的吃力。我感覺自己分明是在向上躍進,不跳起來一些,根本跨不上下一個石階。那位裹身在黑披風裏的老者在廢墟的頂端等待著我,他的身旁侍立著兩位祭司,一看就是德高望重的長輩,不過拿在他們手裏的物品卻格外有趣:一位握著一捆手指粗的麻繩,一位抱著一張卷起來的花毯,花毯上蹲坐著一隻探頭探腦的小猴子,正興奮地吱吱尖叫著。邁上第九十級石階,終於來到了老者的跟前,滿心的歡喜,好像取得了一次了不起的勝利。我急不可待地回身去張望養父,以為他正在跟上來,卻看到他怔怔地駐立在廢墟的腳下,望著一位族人手裏的火把,不知在為什麼出著神兒。他這是怎麼了?神聖的儀式就要開始了,這不是他一直期望著的麼?他為何不看我,而是盯著一隻火把發呆?我求問似地轉過頭,看向了洋三人,他的麵孔在黑色的帽沿下低垂著,像是在默許著什麼。這更讓我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