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終於停滯的驚愕(下)(1 / 2)

那會兒,盡管手腳已不聽使喚,心裏卻像著了火似的,一想起那隻可惡的猴子,更是七竅生煙:它哪裏是來為我探路的,分明就在搗鬼添亂嘛!

我站在那兒,稍微喘了口氣,又急忙跨步向前,以為會是又一段陡直的石階,不成想落下去的前腳卻嘭地一聲踏在了平整的地麵上。我先是一愣,繼而心中騰起一陣狂喜,總算到底了!我又仰頭,向上張望,被火光照得通明的洞口仿佛正午的高陽,我大致目測了一下,少說也有幾百英尺!我的這群族人真是偉大呀,在沒有水泥以及其實加固物的情況下,僅憑著一塊塊巨型的石磚就壘起了如何雄偉的神廟,可攀天可觸雲,外觀的壯闊華美與內部複雜精妙的布局,都堪稱人類建築史上的豐功與壯舉!那些自負的歐洲侵略者,在觀摩了這一切之後,怎麼還能蔑視我的族人,無恥地稱他們為野蠻人!真不知,這究竟是丟失了故土與過去的瑪雅人的悲哀,還是歐羅巴罪惡的無知!

瞬間的閃念,隻引起了心頭的一陣悸動。我當然清楚,眼下不是感慨的時候,必須趕緊抓到那隻猴子,從它手裏搶回我那倒黴的聖物。也不知被那個毛手毛腳的家夥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屏息斂氣後,我留神著四下的動靜。因為什麼也看不到,便不敢輕舉妄動。那猴子好像憑空消失了,我抽動鼻孔,使勁嗅了好一會兒,也沒聞到猴兒身上慣有的那股子尿騷味兒。它不會趁我在石階上慌不擇路的功夫兒,又連蹦帶跳地跑到上麵去了吧?然後再悄沒聲兒地遛出了洞口……一想到這兒,我便像受了急火攻心一般,衝著上麵高聲招呼道:

——呀唬!上麵的人聽得見嘛!?

“呀唬”是美洲印第安人招呼彼此的方式,當時手邊要是有塊打火石的話,我一準兒會點起些什麼,隻求得冒出些煙氣來,全充了印第安人聯絡彼此時常用的狼煙。不過,那會兒我周身的燥熱,也近乎到了燃燒的程度。這才讓我意識到了無處不在的悶熱與潮濕,熱帶雨林裏最折磨人的兩大自然現象。尤其置身在這樣一座用厚重的石塊壘起的神廟裏,空氣幾乎都是凝滯的。我感覺那一聲呼喊也嘶啞得很,因為心慌的原故,聽上去是那麼的無力,估計也沒能衝出重壓之下的熱氣的阻擋,所以等了片刻後,還不聞回應,我也並不意外。

往後又該怎麼辦?我全然沒了主意。到處亂摸亂撞?在詭秘重疊的瑪雅古跡裏這樣莽幹是很危險的,弄不好聖物沒找到,還會讓自己陷入不可預計的迷局甚至是陷阱之中……剛才我不是已經領教過了麼?隻是走下神廟來的石階,就被我的族人設計得九曲十折,步步都是懸機。但我又不能傻站在這兒,什麼也不做……就算聖物真的被那隻添亂的猴子搶走了,不知道哪裏去了,接下來還有另一件聖物是我必須找到的……水晶頭骨又在哪裏?這才是我最關心的!可現在的我又根本動彈不得,怎麼去找呀!如果換做養父,他一定不會像我這樣,聽任窘境的擺布,探險經驗豐富的他準能在第一時間想出對策……現在計較這些又有什麼用?我都不曉得養父這會在哪兒,是不是還在回避……他究竟在回避什麼呢?如果他知道了我眼下危難的處境,他會不會來助我一臂之力?要是養父在身邊該有多好呀!想到這兒,我竟懦弱得差點兒失聲啼哭起來!

就在這時,我似真非真地聽到了一聲沉悶的鼻息,接著又是一串興奮的銳叫,是那隻小猴子!我立刻向叫聲傳來的方向轉過身,一時間所有的警覺與亢奮都被緊張的心情激發出來,我隻感到連呼吸都不能夠了。在暗地裏對付一隻幼小的猴子並不是件難事,可那聲鼻息卻讓我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聽上去怎麼也不像體積弱小的動物發出的,盡管慵懶得很,依然透著一份掩飾不了的粗野與迫力。我忽然想起了關於怪獸的傳言,洋三人將它描述得尤為可怕:毛發及地、身形似人、有著清晰的眉目,又長了一雙夜明的幽綠眼睛,模樣凶惡異常……如果在這裏與一隻如此怪異的猛獸遭遇,真不敢設想自己的下場。更要命的是,在極度的恐慌之中,我的肚子又鳴叫起來,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一天沒進食了,身上怕是也沒什麼力氣了。除了拚命好像已無計可施,可我又拚得了多久呢?腋窩裏的汗水浸透了筒裙的袖子,我已有了虛脫的恍惚征兆。漸漸的,那沉重的鼻息越來越近,小猴子的尖叫卻聽不到了。它也感到驚悚的脅迫,早就躲到哪個角落裏避險去了吧?我咽下一口幹巴巴的唾沫,當那束朦朧的光柱投下來時,我竟以為是自己突然昏厥了。

直到從驚詫中回過神兒來,仰起頭,才看到了洞口的熱鬧,許多隻火把攢成了一團驕陽般炫目的火球,強烈的光芒經過洞壁四周平滑的黑曜石的折射就成為了一圈白晃晃的追光,從上麵潑灑似的直照下來,將我籠罩其中,近前偌大的一片石灰岩地麵也被照得分外明亮,散落各處的髏骷與殘骨被染上了一層清幽的氳氤,竟像得到了天地光華的玉石般,剔透又潤潔。這些屍骸在沉睡麼?姿態居然如此的閑散!我看得一時怔住了,也忘了膽顫心驚,趕緊退避。空氣似乎被濾化了,清透得讓人不敢呼吸,要不是闖入光照中的那隻野獸猛然嘶吼了一聲,我真可能溶入其中,徹底忘記了自身的存在。那一聲野性十足的怒吼將我從恍惚中驚醒過來,抬頭一看,迎麵走來的竟是一隻體態優美的豹子,它金色的皮毛也被霧化的光暈染上了一層神性般的光采,以至於起初我都未能意識到那一身堅實又細長的肌肉所構成的完美曲線也正意味著最為凶殘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