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墓石為他的記憶而豎起;隻是讓玫瑰每年都為他而花開……
——裏爾克(RainerMariaRilke)《獻給奧爾甫斯的十四行詩》
浮光掠影仿佛隨風飄散了,轉眼間消逝幹淨。說不清那一刻自己究竟感到了什麼,隻覺得周身一陣砭骨的寒冷,猛然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片幽暗,也不知在哪裏,虛空中有一絲煙氣似的光暈在遊移,我想伸手去抓,胳膊卻怎麼也抬不起來。手指抽動了一下,才感到了積蓄在手掌裏的寒氣。這時,我也覺出了身下的堅硬,原來自己一直仰躺在冰冷的石磚上。朦朧的意識也終於清醒了,回想起之前迷幻的夢境,以及夢中那個空靈的聲音,它向我娓娓道來了那麼多往事,卻讓我陷入了極度的混亂,弄不清它到底想對我說什麼……也許它隻是想暗示我……可又在暗示些什麼呢?石磚冰得人直打冷顫,不見天日的密室裏,積滿了年久的埃塵和悲涼的空寂氣氛。我受不住了,勉強撐持著坐起身,卻搖搖晃晃的,腦子裏又塞滿了亂糟糟的思緒,沉得我抬不動,就像個喝醉了的酒徒,醒來後才感到了酒精的折磨。可半空中那片遊雲似的幽光卻愈發迷亂了,也在強烈地引誘著我。是的,好像它就是為了誘惑我而迷亂地閃爍不休的。我終於克製住了可怕的昏沉,緩慢抬起頭,當我再一次麵對那顆通體透明的頭骨時,目光卻穿透了水晶的肌骨,仿佛靈魂穿越了生與死的終界線,並在另一端找到了歸宿。在那一刻,我似乎徹悟了,但究竟悟到了什麼,卻無法在心底裏呈現出來。我隻是坐在那兒,僅隔著半步之遙,癡癡地望著水晶頭骨中恣意閃耀的幽藍光芒,好半天都動彈不得,也許那正是傳說中神的風采。我也清楚,現在隻需伸出手,捧起這件聖物,它就是我的了。為了這一捧,我已經曆了那麼多險惡,我甚至已感到了水晶頭骨對於我的默許。它不是已經在十三重天之上向我昭示了一切,並點化了我麼?還有什麼是我不曾為它做的?是時候了,伸出手吧,艾蔻,你隻需把手放上去,再穩穩地捧起來,便大功告成了……從此,你就是這片土地上名副其實的君主了,所有紅皮膚的民眾都將聽從你的號令,世間最名貴、最神奇的珍寶也歸入了你的名下……當時我不知是怎麼了,就是使不出一點力氣,更不想動,隻能那麼呆坐著,像是在靜待著什麼……我並不是被水晶聖物再一次催眠了,我也清楚,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它不會再向我顯示神力了。我就是那麼確定,就像我對它無所不知似的,它也是需要休息的,而方才的一番引渡,夢境中的巡遊,已經讓它精疲力竭了。
時間在點滴不漏地流逝著,我在這裏擔擱得太久了。外麵的族人怕是早就等急了。我捫心自問:將聖物重現於天日之後,我真有十足的把握喚醒它麼?可以說,一點也沒有。一想到這些,我就心慌得難以自持。而族人們最為期望的,不僅是目睹聖物的風采,他們更想聽到的是從這副透明骨感的嘴巴裏發出的昭示天地的箴言。但我很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聖物雖然在閃耀著,這幽藍的光芒也正是族人們魂牽夢繞已久的聖跡,可它已經決定了深緘其口,就沒有人再能使它打破沉默了。
那會兒,我竟有種恨不能放聲一笑的衝動,胸脯猛烈地抽搐了幾下,卻沒有擠壓出一膛悲憤來。我也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惱怒些什麼。要不是洋三人那詭異的嗓聲不期然地在我的身後響起,我很可能就要撲上去,抱起頭骨,將到狠擲到地上去了!它到底還要讓我們苦等多久?千萬年來它的沉默讓世人承受了多少磨難與絕望?又有多少人為了喚醒它而不幸慘死?難道天神當初締造它隻是為了讓人類蒙受苦難?那我還不如現在就毀了它,免得再有更多的無辜之人為它而遭遇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