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大家都去那座森林巡視封印了。為了免去風險,他們決定五人共同行動,而珠紀則被囑咐要自己一個人回去,所以今天負責保護她的隻有尾先狐了。
(……為什麼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不可呢?)
思及心中浮現而出的疑問,珠紀霎時有種想哭的衝動。
自己在不久之前,還隻是個普通的高中生而已,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不想則已,越想就越覺得一切都仿若天方夜譚。
珠紀從製服口袋中摸出三張符紙,它們看起來和上次清乃給的靈符很像,是今天早上婉拒美鶴的便當時,美鶴順手交給她的。
“這些靈符是婆婆交代我做的,我在裏麵儲蓄了多年的靈力,或許您在日後用得著,還請您帶在身上。”
摸摸手中的靈符,那真實的觸感告訴珠紀這並非一場夢。
“因為它會消耗大量的靈力,所以請避免連續使用。”
既然要我帶著這種東西,也就表示危險近了吧。
(……好想逃。)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萌生出這個念頭。
“真是的,如果一切都是做夢就好了……)
然而,若真是這樣的話,珠紀和身為守護者的拓磨他們就不會相識。
而且,美鶴那麼辛苦地把靈力存入符紙的苦心,也全部都會辜負掉。
“不行,果然還是不行!我要拿立可白把‘如果’擦掉,‘逃’這個字也要擦掉!現在這個世界時真實的,所以我一定要盡全力才行,否則就沒臉見大家了。”
珠紀把符紙收回口袋裏,用兩手拍拍自己的雙頰。
“咪——”
看尾先狐一副擔心的模樣,珠紀對他笑了笑。
“我隻是在給自己打氣而已……好了,時間也滿晚了,我們回家吧,小狐。”
就在她說完、拿起書包的瞬間……
————……。
腦袋深處隱隱作痛,感覺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是誰!?”
珠紀慌忙回顧四周,然而被夕陽染紅的教室裏,除了自己和尾先狐外不見其他人。
…………
又聽到那細小的聲音了。
果然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
那個聲音,是過去從未感受過的微弱呼聲。
“難道……是封印在呼喚我?”
珠紀驀然注意到這個毫無預警的呼喚,似乎是封印發出來的。
頭有點重,指尖也熱熱的,雖然這股疼痛不必上次強烈,但幾乎可以確定封印那邊果然發生異狀。
(怎麼回事?我現在連些微的危險都能感應到了……?)
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心跳也像打鼓一樣高鳴不已。
“……怎麼辦?我該怎麼做才好!?”
珠紀跑到窗邊望向森林。
(……沒錯,它真的在叫我,我必須過去!)
“小狐,我們走!”
尾先狐叫了一聲回應珠紀的話,隨後就潛入影子中消失了。
珠紀扔下書包、直接朝走廊跑去,她先在樓梯口換上外出鞋,然後穿過操場奔向校門。
在操場練球的棒球隊員全部吃驚地看著珠紀,但珠紀可管不了這麼多,隻是一股勁地朝森林全力奔馳。
(等等,等等啊!)
(你一個人去時想怎樣?)
(去了又能做什麼?)
呼吸因喘息而紊亂,集中力一鬆懈,心裏便響起另一種聲音。
“……閉嘴!……因為我非去不可!”
就算隻是去通知拓磨他們也好。
至少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太多了。
珠紀嗬斥自己內心的雜音,叫它們住嘴。
(我要快點去才行,要快、要快、要快、要快……!)
冷風打在珠紀的臉上,而她隻是不顧一切地往前奔。
跑到通往森林的Y字路口,隻見中央有一顆高大的銀杏樹擋住前方的路,她正想從底下繞過去時,忽然有一股衝擊迎麵而來。
“……呀啊!”
“哇!”
碰的一聲,珠紀整個人被彈得後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好痛痛痛痛……”
看來是她跑太急了,結果和別人撞個正著。珠紀心想得趕緊說聲抱歉,並且慌忙地看向對方——
“你在幹嘛?”
原來眼前同樣跌坐在地上的人時真弘,站在他後麵的則是拓磨。
珠紀急忙站起來,跑向他們兩人身邊。
“真弘學長!拓磨!遇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
被拓磨一問,珠紀竟頓時失去言語,明明剛才還那麼拚命的,等到真的要說出口時,卻又覺得講出來好像很蠢。
“啊……那個……”
“沒關係,你說說看。”
真弘站起身來,一邊拍去泥土一邊說道,珠紀也點點頭然後開口。
“……是感覺唷!這隻是我的感覺而已唷!……我覺得……好像是封印在呼喚我……的樣子。”
她一邊把玩手指,一邊用完全沒有自信的語氣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幹嘛現在才講!”
怒喝聲隨即像雙聲道般從左右兩方轟來,在兩人的夾攻之下,珠紀忍不住捂住耳朵。
“在哪裏?”
看到他們的反應這麼激動,珠紀感到很訝異,不過仍不忘伸手指了指呼喚的方向。
“可惡,是第二封印區域,早知道就應該去巡邏的!”
“……說要回來保護這家夥的,不是真弘學長嗎?”
(——呃?)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不是也讚成嗎?”
(咦?咦?難道……他們是為了保護我才回來的?)
可是現在也沒有慢慢感動的時間了。
“你還在發什麼呆!走啦!”
拓磨粗魯地抓住珠紀的手腕。
“珠紀,你感應到封印出事有多久了?”
“……呃,五分鍾吧……最多應該沒超過十分鍾。”
至此,真弘輕啐一聲。
“拓磨,用全速跑,我讓風在後麵當助力。”
“好,謝了。”
(呃?風……?在後麵當助力……?)
珠紀還來不及問那是什麼意思,拓磨就拉著她的手開始往前衝,他的速度快到難以想象,真弘更在背後卷起一陣強風。
凜冽的風把腳下的枯葉一片不留地刮起,連珠紀的裙子也隨之翻飛。
“呀啊!”
然後真弘也從高速疾奔的拓磨與珠紀身旁跟上來。珠紀因為被拓磨拉著跑,所以兩隻腳幾乎都沒著地,不過怎麼想,這種速度都不是人類辦得到的。
快到甚至有點難以呼吸。
珠紀隻感覺到身體如風似箭,朝著森林直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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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封印區域轉眼間就到了。
眼前有一座小祠堂——它座落在異界森林的深處,一塊寬闊的空地正中央。
它的外觀很老舊,不過完全沒有荒廢的跡象,就好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阻止異界植物侵入,為祠堂的周圍保持一片淨土。
和巨木的封印區域那次一樣,完全感受不到令人窒息的甘甜危險氣息。
若要探究兩者間的共通點,那就是異常的寂靜,以及包圍在祠堂四周的沉積森林,僅此而已。
“看來還很安全,附近沒有特殊的氣息,也沒有人入侵結界的跡象。”
真弘把祠堂巡視一圈後,看似安堵地說道。
“……對、對不起。”
珠紀現在隻想找個洞鑽進去,一想到都是自己胡思亂想,才害他們兩人特地跑過來,她就覺得好丟臉。
“沒差,反正本來就要來這裏巡邏。”
拓磨隨口說道,真弘也跟著點點頭。
“既然人都來了,拓磨,我們就去附近檢查看看吧,當做是預防萬一,這樣子也比較保險。”
“也好,就這麼做。”
拓磨點頭回應真弘之後,轉向珠紀叮嚀道:
“你待在這裏不要亂跑,封印區域在異界之地具有守護的作用,可以讓人類維持正常的心智。要是你亂跑出去再森林裏迷了路,有可能會永遠找不到出路、或是發瘋……”
說道這裏,拓磨頓了一下。
“不然就是會被某個神靈帶走……總之很危險,所以你千萬不可以亂跑,懂嗎?”
珠紀想起那隻狀似牛頭的神靈,趕忙點頭如搗蒜。
“……可是,真弘學長和拓磨沒關係嗎?看你們老是跑進森林裏。”
“我們隻有一半算是人類。”
“沒問題。”
總覺得兩人回答時的側臉,似乎閃過了那麼一絲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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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太陽沉入西方的另一端,天空被一片藍黑色的夜幕覆蓋起來。
“他們兩個好慢喔,小狐……”
珠紀一和尾先狐講話,才發現吐出的氣息不知不覺已化為白霧,一股寒意沁入身體,珠紀不由得兩手抱胸摩擦了幾下。尾先狐見狀輕巧地跳上珠紀的肩膀,用自己的身體圈住她的脖子,冰冷的脖子被暖暖的包覆起來,總覺得連手腳也變暖和了。
“謝謝你,小狐。”
但異變總是忽然降臨,在飽受不安與折磨的寂靜之中,傳來幾聲細微的腳步聲。
“真弘學長,好慢唷…………啊!”
珠紀還以為那陣細微腳步聲是真弘回來了,怎知一確認來者是誰,當場就倒抽一口氣。
尾先狐像要保護珠紀似地衝上前去。
一名少女佇立在淡淡的月光下。
“雅莉亞……”
珠紀剛才因為受到驚嚇而打顫,然而很不可思議地,她並不覺得雅莉亞可怕。
雅莉亞凝視著珠紀,半晌後,開口發出如銅鈴般的清脆嗓音。
“不是恐懼、不是崇敬、更不帶怒意——你為何會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雅莉亞靜默地等待答複,珠紀隻是咬著唇注視著她。
“……你是我的敵人嗎?”
少女的眼裏瞬間閃過一絲不安——看起來是這樣。
那個絕對的統治者、一直被認為是可怕敵人的首領,現在卻隻像個稚嫩的小女孩。
珠紀想開口和雅莉亞說話,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結果就微張著口、愣愣地望著眼前的少女。
(我必須問她為什麼要搶奪寶器……)
“請問……”
但話才剛出口,就被拓磨與震撼忽來的怒吼聲掩蓋。
“你想幹什麼?!”
“給我離珠紀遠一點!”
還來不及回頭,拓磨和真弘便擋到珠紀麵前。
“……珠紀,有沒有受傷?”
“她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等等,我沒事。”
珠紀用平靜而清晰的口吻,回複殺氣騰騰的兩人。
“你是上次的小鬼吧?現在是怎樣,其他人都沒來嗎?特別是那個拿鐮刀的,我有不少事情想和他聊聊喔。”
真弘瞪著雅莉亞,充滿敵意地投出質問。
雅莉亞的眼神再度恢複冷峻,以無比嚴肅的聲調開口說:
“我找的不是你們。”
“你說什麼?”
“魔之女,我是來確認你的想法的。”
(……魔之女?)
珠紀花了數秒鍾,才發覺那是對方給自己的稱呼。
“請你放手別再管封印了,我不喜歡無意義的殺戮,隻要你肯答應收手,你的那些守護者就都不用死。”
她沉靜地如此表示。
“小孩子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口氣真狂妄啊!”
拓磨正要上前一步,就被珠紀拉住手阻止。
“等一下,拜托!讓我跟她談談。”
拓磨的視線和珠紀的視線在瞬間對上了。
“……隨便你。”
“謝謝,真弘學長也請別動手。”
連仿佛隨時都會衝出去的真弘也勉強答應了。
雅莉亞講這一切都看在眼裏,高傲地點點頭。
“很聰明的判斷嘛,魔之女——那我再問你一次,你要選擇放棄封印,還是要受死?”
這句話很明顯是最後通牒了,對方非常清楚自己的實力,也十分堅信足以淩駕對手,不過,她會這麼說似乎並非傲慢使然,也不是有什麼陰謀或算計,珠紀心裏明白,那毫無疑問是純粹的慈悲。
雅莉亞動也不動,隻是靜靜地等待回複。
“你要選擇放棄封印,還是要受死?”
珠紀在腦中重複念誦雅莉亞的話。
(我的回答,將會決定未來的一切……)
珠紀交互看向拓磨、真弘、以及尾先狐。
可以肯定的是,我絕對不要戰鬥。
可是,封印一旦解開,鬼斬丸一旦複活,這個世界就玩完了。
倘若世界將會毀滅,守護五家的眾人恐怕也無法存活。
(即使如此……就要叫他們去戰鬥嗎?明明實力差那麼多?血……難道又要付出那麼大的傷亡了嗎?)
珠紀實在不願意回答,她根本就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答案,就改變了這個世界。
——即使如此……珠紀咬緊下唇。
(一直被守護五家保護的我,現在必須做出抉擇。)
雖然我這一路走來什麼都不懂,不過,回答這個問題是我自己的責任。
既然守護五家的人,願意承擔保護自己和封印之重責。
那麼,身為玉依姬的自己,也絕對不能背叛他們。
(——沒問題的,大家都很強;我雖然沒什麼力量,但也絕對不會放棄。)
珠紀深呼吸一口氣,催促著僵硬的聲帶擠出聲音。
“…………我要戰鬥。”
她堅毅的聲音,回蕩在異界的寂寥之中。
隻見雅莉亞的眼簾微微下垂。
“即使會讓夥伴的性命暴露在危險之下,你也堅持要這麼做?”
她的語氣裏還帶了些許輕蔑。
珠紀正麵承受著雅莉亞如針刺般的視線,然後搖了搖頭。
“我不但要守住封印,也不會讓大家死掉。”
“你想得太美了。”
珠紀一邊任思緒奔騰,一邊把心中所想的化作文字。
“……我不知道玉依姬存在的意義,更不懂鬼斬丸到底是什麼……不過至少我明白一件事,鬼斬丸是危險的東西,因為我的血脈告訴我,絕對不可以讓鬼斬丸現形。”
說到這裏,珠紀稍作停頓,再以更堅定的語氣繼續訴說:
“所以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把寶器交給你——如果你仍有意要戰鬥,那就僅管來吧。”
說不定我現在就要被殺了,珠紀在心中做了最壞的覺悟。
然而,雅莉亞並沒有動作,反而轉向拓磨和真弘輕聲詢問:
“你們也這麼認為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