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又轉投奉係軍閥張作霖,升至軍長。
1925年,以“軍務督辦”名義盤踞山東,人送綽號“狗肉將軍”。
其間與王壽彭合作,創辦山東大學;1928年被迫下台,客寓天津。後被軍閥韓複榘派人暗殺。
清廷退位,世風大轉。
文人黯淡,武夫稱雄。
張宗昌之輩如魚得水,乘時而興,高調登上曆史舞台。
然此人雖一介武夫,卻頗喜風雅。
由於曆史慣性的作用,民國初年的前清翰林尤其是狀元公仍享有很高的社會地位和聲望。
宗昌大權在握後,或是出於心靈深處對拜狀元公的崇拜與欽羨,或是想附庸風雅以博取令名,或是兼而有之,便主
動拜壽彭為師,經常吟“詩”作“賦”,還出版了詩集《效坤詩抄》。
品味其“作品”,輒讓人忍俊不禁。
“聽說項羽力拔山,嚇得劉邦就要竄。
不是俺家小張良,奶奶早已回沛縣。”
這是宗昌所作《笑劉邦》。
因宗昌總將漢張良引為同宗,所以才有第三句中“俺家小張良”。
張良乃漢代著名謀士,於助劉邦滅項羽功勞最著。
宗昌稱之為“俺家小張良”,以表明自己是張家老大;後兩句才提到張良功勞,引為本家,是為抬高自己;而劉邦
則不足道也,真可謂目空一切。
“奶奶的”是山東人嘴邊粗話,竟也入詩。
另有一首,題為《改寫》:
“大炮開兮轟他娘,威加海內兮回家鄉。
數英雄兮張宗昌,安得巨鯨兮吞扶桑。”
以此抒發回家鄉當上土皇帝的自得之情。
《大風歌》原詩是: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宗昌增加一句,自封英雄,不可一世。首句匪氣十足,乃本色語。
末句“扶桑”指日本,表明其對日本侵略者滿懷憎恨,愛國之心未泯,是此“詩”值得稱道之處。
一次,張宗昌遊泰山畢,賦詩一首,命名曰《詠泰山》:
“遠看泰山黑糊糊,上頭細來下頭粗。
若把泰山倒過來,下頭細來上頭粗。”
雖粗俗少文,但不乏幽默之感。
一日,一陣電閃雷鳴之後,宗昌頓來靈感,欣然命筆,成《天上閃電》:
“忽見天上一火鐮,好像玉皇要抽煙。如果玉皇不抽煙,為何又是一火鐮?”
想象奇特,言人之所未言,可見其形象思維十分發達而活躍。
“詩言誌”。
宗昌上述“作品”,旨在抒發思緒情感,表現自身才華,每首皆與其身份、教養相符,真實自然地表現了一介武夫
的內心世界。
隻是言辭過於粗鄙直白,簡直就是發自心胸之吼叫與呐喊。
令人讀後印象深刻而難以忘懷。
國不愧是詩詞大國,古往今來,上至皇帝後妃,下至市井平民;雅至文人學士、大家閨秀,俗至販夫走卒、乞丐盜
匪,皆能吟詩。當然水平參差不齊,品位更當別論。
陽春白雪者為詩人;一塌糊塗者成笑料。
宗昌無疑屬於後者。
據說壽彭經常為這位弟子改詩,上述各“詩”是否真經過狀元修改潤色,恐隻有天公曉得。
以作品水準考察,即使有狀元公指導,然以宗昌之資質,先天不足,後天失調,神鬼亦無能為力也。
撫今追昔,感慨良多。
王張二位搭檔均已作古多年,生前,他們都曾風光一時,卻在晚年與時代格格不入;其身後的世界也向著與他們理
念相反的方向發展變化,所以得到的評價也幾乎是眾口一詞的“腐朽”、“沒落”、“頑固”、“反動”等等。
但是,任何人都不能脫離時代的局限,理念一旦形成,堅守與改變都屬於本人的權力。
而就王壽彭而言,能給不見經傳的少年學子題字,說明其飽學之士之大雅;就張宗昌而論,拜倒在聖人腳下,說明
其內心深處仍有所敬畏,有所守望,總比“無所畏懼”要好些。
是耶非耶,絕難一言以蔽之也。
可以想象,這文章一出,我在學校的名號,又響亮了一個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