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月底,保爾的病越來越嚴重。醫生讓他不要起床。埃布納感到很難過。他已經喜歡上這個生機勃勃、年輕的布爾什維克了,他是那樣有朝氣,可是這麼年輕他身體就如此糟。當瑪爾塔告訴埃布納,醫生說保爾的身體會越來越壞,埃布納十分著急。

在保爾療養期間,保爾一直被禁止下床。

保爾盡量不讓旁邊的人知道他的痛苦,隻有瑪爾塔能看出一些。出院前一周,烏克蘭共青團中央委員會給保爾寄來一封信,信上說,在這裏休養些日子,根據療養院的報告,按照他目前的身體情況,不可能回到工作崗位。隨信還彙了一筆錢來。

保爾經受住了這第一次的打擊,就像以前學習拳擊時承受住了朱赫來的拳擊一樣:當時他也時常被打倒,可他又立刻爬了起來。

這時,他意外地收到了母親的一封來信。母親在信中說,她有個叫阿爾賓娜·丘察姆的老朋友,住在離葉夫帕托利亞很近的一個港口城市。她們已有12年沒聯係過了,她想讓兒子去看看阿爾賓娜。這封信深遠地影響了保爾以後的生活。

一周後,療養院裏的人都來到碼頭歡送保爾。分手時,埃布納像兄弟似的與他道別。瑪爾塔沒有來,因此保爾沒見到她。

第二天早上,一輛四輪馬車帶著保爾離開碼頭馳向一座帶花園的小房子前麵。保爾叫陪他一起來的去打聽丘察姆家。

丘察姆家裏共5人。母親阿爾賓娜·丘察姆是個胖老婦人,一對大大的黑眼睛顯得很憂傷,衰老的臉上還遺留著昔日的風韻;她有兩個女兒:廖莉亞和達雅。另外是廖莉亞的兒子和丘察姆老頭。

老頭在合作社工作,小女兒達雅出去做粗活,大女兒廖莉亞曾經是個打字員,不久前和她的酒鬼丈夫離婚了,現在沒有工作,她整天在家照顧孩子,幫助母親做家務。

阿爾賓娜不但有兩個女兒,還有個若爾日的兒子在列寧格勒。

丘察姆一家對保爾很親切,隻有老頭兒對他懷有敵意。

柯察金詳細告訴阿爾賓娜他們想知道的事,也同時問了她們現在怎麼樣了。

22歲的廖莉亞長著寬寬的臉龐,栗色短發頑皮好動。她和保爾一見如故,很願意把家裏的隱私都告訴他。保爾從她那裏了解到老頭子很暴虐,掌管著全家,壓製所有的進步精神,不給別人任何自由。他是個地道的小人,他的專橫使這個家處在一種恐怖氣氛中,女兒都很討厭他。妻子這25年來一直對抗他的暴虐行為。女兒們一直站在母親一邊,家中不停地吵,生活在爭吵之中。

若爾日是這個家內第二個霸王。從廖莉亞的話裏可以明白,他是個紈絝子弟,隻講究吃喝穿戴、是個驕傲的家夥。若爾日深得母親的寵愛,九年製中學完成之後,就在家裏拿錢去了莫斯科。

“我要去上大學。叫廖莉亞賣掉她的首飾物品。我需要錢,至於你們怎麼解決,我管不著。”

若爾日明白,母親對他寵愛至極,因此他總是利用這一點。他對待姐妹很無禮,總是欺侮她們。母親總是把自己從老頭兒那兒偷襲的錢,再加上達雅掙來的工資全都彙給兒子。可是他沒有通過考試,未被錄取,現在很悠閑的住在舅舅家,催他母親錢給他。

很長時間保爾才看到小女兒達雅。母親在門廊裏悄悄地告訴她來了客人。她靦腆同保爾握手致意,在這個陌生的青年人麵前有些怕羞。保爾沒有馬上放開她那隻非常有力且生著老繭的手。

達雅已經18周歲,她不算很漂亮,然而那一雙深棕色的大眼睛,兩道蒙古畫像裏那樣的細眉毛,漂亮端正的鼻子,豔麗剛毅的嘴唇使她顯得嬌媚動人。工作服上帶著條紋。

姐妹倆各住一間很小的房間。達雅的房裏有一張狹長的鐵床、一個衣櫃,上麵擺著很多小擺設和一麵不大的鏡子,差不多有30張相片和畫片掛在牆上。深紅色的天竺葵和粉紅色的翠菊放在窗台上。藍色絛帶束起了薄紗窗簾。

“達雅是不願意讓男人進她的房間的,可是您看,她對您竟如此優待!”廖莉亞和她妹妹調笑說。

第二天晚上,所有人都在老兩口住的那間房間裏談話,達雅還在自己房裏,聽大家說話。

波爾菲裏·科爾涅耶維奇·丘察姆集中精力地攪著杯子裏的糖,從眼鏡上方很不友好地瞪著坐在他對麵的來客。

“還是個剛斷了奶的毛孩子,腦袋都已經長熟了,看來是個不折不扣的浪蕩子。在我家都住了兩天了,白吃白喝,還什麼都不說,就像該他的。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麼藥?這全是阿爾賓娜幹的好事。應該給他們點厲害看看,好讓他快點走人。在合作社裏,這幫黨員也讓我討厭,什麼事都要管一管,就好像他們是合作主任。這下可好,鬼知道打哪裏又冒出來一個,鑽到我家裏來了。”他很氣憤地尋思著。

為了讓客人不自在,他諷刺地問道:“你看了今天的報紙了嗎?你們的領導在叫呢。這麼說來,不要隻看到他們是高層的政治家,相互腳下使絆子可不比我們普通老百姓遜色,太有意思了。起先是季諾維也夫和加米涅夫一起修理托洛茨基,後來這兩人降了職,他們幾個人又一起合作起來應付那個叫斯大林的格魯吉亞人。

嘿嘿!有句俗語說得好:老爺打架,小人遭殃。”

保爾還沒喝掉茶,他把杯子拿開,眼中閃著怒火,直瞪著老頭子。

“你說的老爺指的是誰呢?”他一字一頓地問。

“隨便說說而已。我不是共產黨員,這些事跟我沒關係。以前我年輕時也當過傻瓜。1915年說了幾句閑話,為這我在牢房裏呆了3個月。後來我才明白了——應該為自己著想,不要隻為別人操心。顯然誰也不會白白給你飯吃的。如今我有這麼個看法:我給你幹活,你就得給我錢。誰給的好處多,我就跟著誰。什麼社會主義啊,這些沒用的,對不起,全是說給傻瓜聽的。什麼自由啊,你給沒用的自由,他哪弄得清是怎麼回事呢?哦,對現在的政府不讚成,是由於不滿於眼下時興的那套家庭規矩,還有其它的一些看法,結果搞得道德敗壞,不成體統,隨便就結婚、離婚。”

丘察姆老頭細心地用匙攪著茶杯裏的糖,從眼鏡上方凶狠地注視著坐在他麵前的客人說:“我反對現在家庭裏時興的那套規矩,婚姻自由。”

老頭咳了起來,由於嗆了一下。喘過氣來之後,指指廖莉亞說:“沒有得到家裏允許,就跟那個無賴同居;也不和家裏人商量,又同他離了婚。現在可好,我們得養她們母子。這怎麼可以。”

廖莉亞盡量避開保爾的眼睛,不讓他看到自己痛苦的表情。

“什麼,依你的說法,她應該仍和那個懶蟲過了。”保爾問道,他那怒火中燒的眼睛瞪著老頭兒。

“結婚前,就該看看清楚,嫁的人到底怎麼樣。”。阿爾賓娜說清了。她盡量克製自己的怒氣,斷斷續續地說:“我說,老頭子,為什麼要在別人麵前談家裏的隱私?可以換換話題嘛。”

老頭猛地湊到她麵前說:“我自己明白該說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能頂撞起我來了?”

“眼下這人世,不管你想怎樣,我們聽了都很不高興。像昨天,我認真聽了保爾·安德烈耶維奇的說法,假如我沒搞錯,他在鼓勵我的兩個女兒。能說會道,這沒說的,然而漂亮話也不會讓人吃飽。您號召她們去過新的生活。這兩個笨蛋,不管什麼話都能灌到腦子裏去的。可是這新生活也沒給廖莉婭一個飯碗。周圍失業的人太多了。您最好先把她們糧食,然後再來教給她們新思想,年輕人。您對她們說,不能繼續這樣過活了。那麼就帶走她們,奉養她們吧。眼下她們在我這兒,那一定聽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