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浩浩蕩蕩一群人,推著架子車又往地裏走了去。
剛走沒多久,村裏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臨阿貴就走到臨遠山麵前說道:“遠山阿爺,推著架子車怪累的,不如就在我家地裏試試,我家的地可是離咱們村最近的,嘿嘿!”
“你這臭小子倒是會占便宜,那行,就在你家地裏試試,你爹娘要是問起,可沒阿爺什麼事嘍,哈哈……”臨遠山打趣地說道。
“謝謝阿爺!”
臨遠山一把掀起蓋住犁的粗布,架子車上奇怪的犁讓眾人不禁吸了一口氣,全都大睜著雙眼看著,然後就是小聲的議論開始了。
“這就是犁呀?這模樣還真是奇怪!”
“就是,看起來真像一個大勺子,哈哈!”
“你別說,還真有點像,不過那鐵刃看著可是夠利的,都能當切菜刀了。”
“你們別靠太近,可別弄壞了,這可金貴著呢!”
“你知道啥呀,不就是幾塊木頭幫著一個大鐮刀嗎?這還真能耕地?我可不信!”
“信不信,試了就知道,這兩邊可都有利刃,不會傷到人吧?”
“傷不到,你沒看那繩子長著呢,人要是在前麵走,保準傷不到。”
……
一時間,村民說什麼的都有,臨遠山和臨青溪也沒有做聲,東西好不好,用過就知道。
臨遠山和兩個村民把犁從車子上抬了下來,然後把犁放到地邊,他在後邊扶著犁把,臨阿貴和另一個半大少年一左一右在前麵使勁拉著繩子。
犁一下地,圍觀的村民就驚呆了,那些原本用鋤頭鋤得很費勁的土地,遇到這犁的鐵刃,就像雞蛋碰在了石頭上,很快就被翻個了底朝天,而且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地就翻耕了大半趟兒。
“你們這兩個臭小子,慢點,慢點,想要累死你阿爺啊!”臨遠山嘴裏說著責備的話,但是臉上卻滿是笑容,有了這犁耕地,不但省勁還省時。
“阿爺,您累就歇會兒,我來推!”人群中,早就有孩子按耐不住想要嚐試一下了。
“讓我來推,讓我來!”又有孩子爭搶著要推。
“你們別跟著瞎搗亂,這種地不是玩,耕地的時候不能走偏了,這犁把你們要是拿不穩可是會傷到人的。”這犁對於大家是個新奇玩意兒,可這犁地不是隨便玩玩,要認真對待才是,臨遠山可不能任由這些孩子胡鬧。
“遠山兄弟,那讓我試試。”人老心不老,寶阿爺也像個孩子一樣被犁這種新型農具吸引了。
“好,大哥,你來試試!”寶阿爺種地也是能手,臨遠山主動讓開,讓他扶著犁把。
接下來,圍觀的村民一個個開始嚐試用犁耕地,沒過多久,臨阿貴家相鄰的六畝地都給翻耕完了。
“阿貴,今天你家可要管飯,這六畝多地大家都給你們用犁耕好了,可省了你家不少工夫。”一個總愛說...
笑的村民看著已經滿頭大汗還不舍得撒開繩子的臨阿貴說道。
“管飯,管飯,我這就回家讓我娘做去!”臨阿貴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喜滋滋地說道。
今天多虧他聰明,否則這地光靠他和他娘翻耕,可要花費不少的時間,這下子身子骨不好的娘就能在家多歇息兩天了。
“阿貴哥,做飯就免了,從明天開始你就幫忙犁地吧。”臨青溪對臨阿貴家的情況也多少了解一點兒,故意笑著說道。
“行行行,誰家犁地我都去幫忙!”臨阿貴的興奮勁和新鮮勁兒還沒過去呢。
到了晚上,臨阿貴拿來好幾個野菜包子,說是他娘做得,讓老臨家的人別嫌棄,嚐嚐她的手藝。老臨家的人都知道,這是阿貴的娘在感謝他們。
臨青溪後來聽說,當天所有幫阿貴家犁地的村民都吃上了阿貴娘親手做的野菜包子,那滋味又香又甜,好吃極了。
次日一大早,還沒等老臨家的人起床,就有村民陸陸續續開始叫門了,大家的來意都是一個,那就是先幫老臨家用犁耕地,然後再借用犁來耕自家的地。
臨遠山自是不同意大家幫他家犁地,就說這犁自家先不用,誰家要是先耕地就先用著,於是這犁就在老臨家呆了一晚上,之後就在村民之間輪流使用著。
隻是,令老臨家一家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當他們下地幹活兒的時候,卻發現自家的地已經犁好了。
臨遠山和葉氏幾人到處詢問是誰幫的忙,但是村民們都是笑笑,揮揮手說不知道。
一開始,臨青溪還以為是臨大安他們偷偷做得,可問了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並不是他們幹得。
又過了兩天,老臨家的另一塊相連的地也被犁好了,而且還是找不到幫忙犁地的人。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臨青溪就讓臨大安晚上派人守在自家地的附近,很快事情就水落石出了。
原來是村裏那些在豆腐房工作的男人們回家之後,知道了老臨家不但做出了一種省時省力的耕地工具,而且免費先讓村民使用,懷著感激之情,這些白天在豆腐房辛勤工作的男人們,晚上自發組織起來,偷偷地趁著月色把老臨家的地給犁好了。
以前,臨青溪對臨家村的村民多多少少心中會有一些疏離和意見,但當她知道“百家飯、百家衣”的事情,還有村民這次的夜下犁地行動,讓她這個“外來人”開始重新審視這片土地上的百姓。
繁忙的春耕隨著犁地打壟熱熱鬧鬧地開始了。每天拂曉,山中的鳥還未鳴,田間的農人就已經開始忙碌。
而隨著太陽的緩緩升起,忙碌的人們也越來越有朝氣,手裏的活兒沒停下,上下嘴唇也沒合住,嘻嘻哈哈的說笑聲成了遠山的回音。
“蕙蘭嫂子,這塊地你家準備種什麼呀?”孫氏家的地和老臨家的地挨著,兩家常在一起幹活聊天,時間也能過得快些。
“我打算種上兩畝蘿卜,旁邊這一畝多地種韭菜,嗬嗬,誰讓我家溪丫頭說,最喜歡吃我做得韭菜大包子,還喜歡吃我醃得蘿卜!”穆氏一邊整理著菜地,一邊抬頭笑著對孫氏說道。
孫氏“咯咯”笑道:“蕙蘭嫂子,莫說你家溪丫頭,就是妹子我也好幾年沒吃上你做得韭菜大包子和醃得蘿卜了,想想以前,咱們經常在一起搗鼓吃的,那時候真好!”
穆氏也感歎道:“可不是,要不是日子不好過,咱們姐妹們也能經常聚聚。不過現在好了,等我這茬韭菜和蘿卜出來,保準讓你吃了這頓想下頓。”
“嗬嗬,嫂子,英梅嫂子可是個大肚婆,小心把你家鍋都能吃嘍!”趙氏扛著鋤頭正巧在地頭小路走過,看到穆氏和孫氏在說笑,也高聲開起了孫氏的玩笑。
“那可保不齊,哈哈哈!香柔,你這是到地裏幹什麼呀?”趙氏的閨名叫趙香柔,她比孫氏還要小一歲。
“昨天我家的地都用蕙蘭嫂子家的犁耕好了,我準備打打壟,明天種上兩畝白菘。”趙氏將扛著的鋤頭放了下來,立在地邊,笑著和孫氏說道。
“香柔,明天我這地裏的活兒不太多,我幫你一起種吧,這樣還快點!”以前種菜的時候,臨家村的女人們都喜歡互相幫忙,有說有笑的在一起種菜,時間也好打發。
“沒事的,蕙蘭嫂子,現在小桃也能幫我了,這兩畝地我很快就能栽種好。”趙氏婉言謝絕了穆氏的好意,老臨家的地比她家的地要多得多,現在家裏的男人都在族裏為豆腐生意忙著,誰家也都沒有空閑的人。
“蕙蘭嫂子,香柔現在幹活快著呢,可不是當初的小媳婦了,哈哈!”孫氏站起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想起當初趙氏剛嫁進臨家村下地幹活的模樣,不禁開始取笑她起來。
趙氏臉上一紅,年輕的時候她幹活比較慢,像孫氏、穆氏早就幹完地裏的活兒了,她還在地裏晃悠著呢。
“英梅嫂子,你可別笑我,想當初你那小嗓子一出來,咱們村的男女老少可都豎起耳朵聽呢。我可聽說,當初大旺哥就是被你那一曲雲州小調勾了魂,這才大紅花轎臨了門,哈哈哈!”趙氏也不甘示弱,開始打趣起孫氏來。
穆氏被兩人逗得笑出聲來,蹲在地上一邊整理菜地,一邊笑嗬嗬地說道:“咱們都有多少年沒聽過英梅唱雲州小調了,今個兒天氣不錯,英梅,你就再亮一嗓子。”
孫氏臉上一紅,但很快就大著嗓門說:“唱就唱,誰還怕你們,嗬嗬!”
“英梅嫂子,就唱你以前經常唱的‘十二月花開’,嗬嗬,我可是老早就想再聽了!”趙氏幹脆點起了唱段。
“就唱這首,就唱這首!”穆氏也附和道。
“好,我就給你們唱‘十二月花開’,好久沒唱了,唱得不好聽,你們可不許笑我。”孫氏也不扭捏,以前當姑娘的時候,她就是想唱就唱,現在都快當阿奶的人了,她臉皮也就更厚了。
“嗬嗬嗬,嫂子,咱們不會笑你的,你就唱吧!”離孫氏幾人不遠處的一個村中後生高喊道。
此時,田裏幹活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家家的地挨得也都不遠,所以孫氏、趙氏和穆氏三人的說笑談話聲早就入了眾人的耳朵。
被眾人取笑,孫氏也沒覺羞臊,清了清嗓子,真得就開始唱起來了,一時間婉轉輕柔又帶有特色雲州風味的鄉間小調就回蕩在廣袤的田野之間。
“正月梅花風霜開哎,二月杏花迎香來誒,三月桃花水中羞,四月薔薇繞籬台哎,五月榴花火焰焰,六月荷花莫要摘哎,七月鳳仙翩翩舞誒,八月桂花香滿園唻,九月菊花展笑顏,十月芙蓉惹人憐嘍,冬月水仙案上擺呦,臘月金梅喜春來誒。月月花開月月香呦,莫要辜負好時光嘍……”
寂靜的大山深處想起這樣一首惹人心醉的雲州小調,很多人都駐足傾聽起來,孫氏的聲音清麗悠遠,就像出穀的黃鶯令人心曠神怡。
很快,被孫氏歌聲吸引和打動的女人們也慢慢地加入進來,這首《十二月花開》她們都是會唱的,也許沒有孫氏唱得好聽,但此刻...
她們也都想一展歌喉了。
“正月梅花風霜開哎,二月杏花迎香來誒,三月桃花水中羞,四月薔薇繞籬台哎……”孫氏唱第二遍的時候,周圍就已經有人慢慢地跟著和起來,沒過多久,在地裏幹活的人都一邊勁頭十足地幹著手裏的活兒,一邊又麵帶笑容地跟著哼著曲兒。
臨青溪老遠就聽到了這引人入勝的歌聲,雖然歌詞簡單易懂,而且人們都是在不斷重複著歌詞,但每唱一遍,給她的感覺都不同,幾乎是本能地,她也很快跟著哼唱起來。
不隻是臨青溪,很多村裏的孩子、老人也都是在聽到這遠處的歌聲時,一邊忙著手裏的事情,一邊帶著笑容輕輕地哼唱著。
這一天,從早到晚,無論走到臨家村的哪個地方,似乎都能聽到《十二月花開》這首小曲調,然後就會跟著哼起來:“正月梅花風霜開哎,二月杏花迎香來誒,三月桃花水中羞,四月薔薇繞籬台哎,五月榴花火焰焰,六月荷花莫要摘哎,七月鳳仙翩翩舞誒,八月桂花香滿園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