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舉金光如意,宣說玉書寶經,不順化作微塵,發號急如風火…\"
少年合起手中殘破淡黃的誌記,仰起頭惟冷雨漫天傾盆而下,卷攜著八方的黑雲陰炁。\"真不知何日才能到渠華。\"
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加快了腳步。
\"鬼天氣。\"
那少年身負玉緞錦帛,身上穿的卻是粗麻布衣,灰襯黑褌。藏在衣中的身骨將麻衣架起來,輕薄如燕。
他那一雙腿跑起來竟如矢似箭,腿跨起如不知何為丈尺,短履抬著便不顧刀尖碎石隻管踏上。白日便往樹上一棲,雙眼半瞌打起嗝來,這一瞑,便是數個時辰。若有好事人來招手,也是不搭不理,隻待那人識趣離開。
但若是一至子時,他便翻身而落,活絡下筋骨,也不急行。伸進衣襯,摸出本舊寶誥出來,得誦上個三五次才肯上路。
也不知是上蒼眷顧庇佑,還是純屬他運好。自他啟程之日,便從未遇上盜賊。行山路,也不曾撞上山匪。山上氓戶成群,也是稀奇。
今日這天氣是怪,已是深秋,卻忽降起急雨。
石板路坑坑窪窪,不多時,水珠便順勢而下積成一個個水坑,又忽地炸開一朵朵銀花。
再過一城,便是渠華了。他心想著,便覺身子愈輕腳下愈快。
飛奔著,身子也愈動愈熱,自然無畏冷雨。少年迎著月,愈跑愈歡。他先穿一窄巷,又過一長橋,下橋不久幾步,便遇一打更人。他不理睬,隻顧往前行。
忽而一陣陰風伴著醜時來,透過口鼻紮進少年身體裏。 寒氣震得他不痛快,將欲行,卻覺雙腳愈沉,若成了兩尊石柱般猛地撲向地麵。
少年心中驚惶,整個人栽躺在地,一下竟落地生根般牢牢嵌住,動彈不得。
雨珠愈落愈急,積水也愈深,淹過少年的半身。上湧的地炁,順著石板往身上翻,從天而落的雨水大口大口地往口鼻中灌,他隻覺得意識愈發的不清明。
霎時間,嘴中的水變換為了瓊漿玉液,耳旁的風吹動似鬼怪呼號,石板被擊的劈裏啪啦化作千軍萬馬在沙場廝殺…
天若不似天,地亦不為地。
天邊湧的是無垠紅霞怒似海,腳下踏著千層樓閣萬畝屍骨,右手裏握著斑駁鐵劍,左手裏嵌住十方羅盤,身軀被紅白黃布裹纏,愈纏愈緊,鬼哭狐謠,不現日月…
他心中燃出一團陽火。
\"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聲畢。
雷鳴連天野。
山河震,洪濤滾,白光破空。
迷境刹那銷散,剩下的隻有刺骨的疼痛與尖銳入心肺的折磨。
少年大口吐著濁炁,左腿一痙攣,帶著身子從地上掀起來。隻見那打更人,又晃蕩著回來。
已是寅時了。
白白耗費了一個時辰。
少年想著,支撐著身子,又勉強沿著長街行走了許久,仰頭來張望著,四顧著。
猛然間一瞥,真叫他尋著了一戶。這醫館門上了鎖,可這大半夜的窗子竟還虛掩著打,遠處看門麵派頭倒是不小,可額上的牌匾已然褪卻了朱紅,灰暗起來,陽刻著三個大字:
\"人紀堂\"
他忽得心中一喜,轉身便自窗側翻進去。張口欲言,湧出的卻是一灘汙血,即便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