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淮的筷子輕輕搭在了碗沿上,他抬頭,看向對麵的目光平靜得有些冷,可思考幾秒後,他什麼也沒說。
傅馳也順其自然地避開他的注視,兩人坐下吃飯,期間隻聊過幾句。
“之後打算幹什麼?”
現在還沒到七月,離他開學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將有大量的時間能規劃,但他隻說了一件事——“回去陪我爸過生日。”
“一會兒走嗎?”
“嗯,他催我回去了。”
“那,要我送你嗎?”
“可以,謝謝。”
“不客氣。”
陌生得像剛認識的。
所有朝露在第一抹太陽從雲端散出時就蒸發得幹幹淨淨了。
晏淮閑散地坐在副駕駛,餘光發現傅馳總會偏頭看他——在等紅綠燈的間隙,但隻是看,什麼也不說。
第四次時,晏淮終於開口:“過兩天有空嗎?我想去接貓。”
傅馳的目光得到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降落,他說:“有空,你把我的驗證通過吧,到時候直接聯係。”
所以他們就有了一個必須的、正式的開始——在微信中。
現實裏,他們依舊熟悉而陌生。
……
傅馳第二次踏足懷熙山莊——這次不比臨近開春那會兒,盛夏時節,生命力的茂盛肉眼可見。
黑色轎車緩緩穿過種有兩排鳳凰樹的柏油路,廣州最近是的天氣很晴朗,下午兩點的太陽熱烈得厲害,光禿禿的池塘裏反射出一道強烈的光。
晏淮被那光晃了下眼睛,拿手遮在額頭上,往那邊一看,看見了一片清澈的湖水。
改天再種點荷花上去吧。
他心裏想。
剛規劃完,車速就降了下來——他們到了。
一座恢宏大氣的中式宅院坐落在一片片綠影當中,白牆上搖曳著斑駁的樹影。
晏淮下車,被太陽晃得眯起了眼睛,他看著那緊閉的大門,遲遲沒有向前邁出一步。
頭頂忽然籠罩下來一片陰影——晏淮回頭,見是傅馳撐傘站在他旁邊。
算起來,人家還是客人……
晏淮正猶豫著要不要叫他進去坐坐時,傅馳竟主動開口了——
“這裏的太陽太大了,曬多了不好,我就先回去了,有事再叫我,隨時有空。”
“嗯……好,”傘柄被塞進掌心,晏淮差點兒沒拿穩,他怔愣地看著披了一身細密樹影的傅馳,有點兒生硬地提醒:“路上小心。”
“好。”
那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的目光慢慢收回,傅馳轉身上車,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晏淮在原地看著車子一點點遠去,消失在一片深淺不一的綠色中,直到地上升騰起來的熱氣烘得他皮膚發燙才趕緊開門進去。
巨大的荷花池裏搖曳著點點粉色,藏於一片荷葉中,風裏有荷花香。
但晏淮嗅著這空氣,卻並未感到放鬆愜意,腳步越接近第二道大門,他心裏越忐忑。
開門的阿姨看見他時,提醒說,董事長在你房間呢,好像收拾出了點你以前的東西。
雖然那個匿名寄過來的光盤已經被銷毀了,但聽到這話時,晏淮心裏還是沒忍住咯噔了一下。
“我知道了。”
他慢慢走上二樓,果然見房門大開著。
走進去的那幾步路是他此生走過的最煎熬的路,等看到晏正鬆彎腰收拾東西的背影時,他腿都快軟了。
有害怕,也有內疚,更多的是無顏麵對。
他在原地站了快一分鍾才猶豫地喊出一句——“爸……我回來了……”
晏正鬆的背影僵了僵,沒回頭,隻是低低地嗯了一下後,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手裏的動作。
書桌旁放著幾個箱子,裏麵裝著一些的字畫、衣服,還有公仔——都是舊的,都是晏淮用過的。
晏淮自己不是很在意用過的東西該是什麼去處,但晏正鬆有一個幫他收拾的習慣——
當然也不是什麼都留著,隻是留一些比較有意義的東西。
全放在書房裏,和那些需要鎖進保險櫃的東西放在一起,說是想留個紀念。
晏淮看著那些東西,眼睛忽然發酸,喉嚨痙攣間,他顫抖著道歉:“對不起……”
說完他就低下頭,不敢迎接任何反應。
晏正鬆放下手裏的東西,長長一歎,終於回頭,終於走過來,來到愧疚的晏淮麵前。
“終於舍得回來了是吧?玩夠了?發泄夠了?”
“嗯……”晏淮點頭。
“好,挺好。”
晏正鬆不斷地點頭,拍拍他肩膀,重複著一個意思:“真挺好的,了不起啊,長大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