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來時已是深夜,阿三在她房間外頭睡著了。
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冬夜,偶有閃電劃破長空,雷聲大作。
她鬼使神差地披著衣裳衝了出去,隻覺胸口又悶又疼,思及齊路遲和柳萌萌,更是怒火大熾,不知怎的就一個人跑到了湖心亭,還不等她大喊大叫發泄心頭憤恨,突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再度昏迷不醒。
同一個冬夜,A市郊區,轉世後的柳明玉冒雨回家,不幸被閃電擊中,重生為第一世年僅十二歲的自己,一切重回原點。
兩世歲月蹉跎,柳明玉的心裏早沒了齊路遲,偶爾夜深人靜回想起來,隻覺得當初自己實在可笑,齊路遲對柳萌萌的愛意那麼明顯,她偏偏看不出來,自欺欺人地以為與他兩情相悅。
“不必了。阿五,你去小廚房取茶水點心來。水袖,給我唱兩句解解悶,就唱上回那首。”柳明玉學著哼了兩句,“名休掛齒,身不屬官……”
相思擊掌讚道:“姑娘唱的比水袖好聽呢。”
柳明玉笑睨著他,“你已經是我買下的人,嘴兒再甜,我也不會多給你賞錢。”笑眯眯地看了眼水袖,搖頭歎道:“他若唱成我這樣,管教他的師傅還不扒了他的皮,把他賣到勾欄院裏。”
水袖嚇得臉上血色全無,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怯怯道:“姑娘,就算我的嗓子壞了,不能唱了,我還會跳舞,也會做飯……雖然我做的東西不好吃,可我會努力去學,隻求您別賣了我。”
阿三揚起下巴,不屑地哼了聲,壓低聲音模糊地罵道:“娘娘腔!小白臉!”
柳明玉瞄了阿三一眼,對著水袖啐道:“好端端咒你自己的嗓子作甚?”
水袖無助地看向相思,相思柔聲安撫他:“咱們已經出了樂坊,是姑娘身邊的人了。方師傅奈何不得你,姑娘也不會賣了你。”
水袖鬆了口氣,傻傻地笑了一會兒,才慵懶婉轉地清唱起來。
他今兒換了一身橘色的露膝絲綢袍子,腰間束起緞帶,一頭雲煙般的長發用紅繩鬆垮垮係著,越發顯得腰細腿長,眼兒嫵媚。
一陣風拂過,院子裏的海棠樹簌簌作響,紅花映襯美人,伴有淺吟低唱,此情此景真是賞心悅目之極。
柳明玉正想附庸風雅地敲兩下扇子,驀地發現手中空無一物,便有些訕訕然,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端起茶盞喝了兩口。
不一會兒,阿六和阿七領了一名錦衣華服的少年進來,那少年聽見水袖唱著曲子,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略顯訝異地挑起眉宇,不解地望著柳明玉,等她解釋。
柳明玉擺了擺手,“夠了,相思,水袖,你們兩個先下去。”她指了指矮桌上阿五端來的幾盤子點心,“拿去填肚子。”
相思和水袖謝過柳明玉,施施然退下了。
齊路遲見柳明玉有心冷淡他,惱了片刻,忽的展顏微笑,擠到她的貴妃椅上,親昵地替她將額前碎發別到耳後,又想去牽她的手,“那是你買來氣我的小戲子?曲子唱的不錯,隻穿的太少露的太多,反倒顯得庸俗。”
柳明玉先是奇怪,他這是哪兒來的自信,就覺得她專門買個戲子來氣他?後來一想自己從前的秉性,明白那的確是她會做的事,便不再糾結,避開他探過來的手,岔開話題問道:“你剛才去哪兒了?”
齊路遲好整以暇地打了個嗬欠,“你猜呢?”
柳明玉說道:“靈犀閣。”
齊路遲促狹地笑道:“你吃醋啦?”
柳明玉知他最愛欲擒故縱的老把戲,現在利用柳萌萌讓她嫉妒,後頭又利用她使柳萌萌嫉妒,以此獲得莫大的成就感。
從前她年少無知,屢屢上他的當,如今她是少女的皮,老婦的心,隻覺得他幼稚自大,不想理會他。
齊路遲沒等著她的回話,尷尬地咳嗽一聲,“明玉,這些日子你病著,我不想你勞神,沒來看你。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說清楚,那天你看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當然,他和柳萌萌之間隻有純潔的友情,才不是柳萌萌在太子那兒受了氣,把他當成了現成的備胎,閑來無事借他的肩膀哭訴一場。
齊路遲繼續說道:“那天萌萌受了委屈,我實在不忍心,才會留在靈犀閣安慰她。”
柳明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記起了那本書中的內容——“齊路遲深深地凝視著她,隻見柳萌萌帶著嬰兒肥的小臉上掛著未幹的淚痕,大眼睛盛滿了委屈苦楚,濕漉漉的粉唇微微抿著。在這個瞬間,他像是受了某種神秘的蠱惑,忘記了在海棠苑裏等他的柳明玉,忘記了天地間的所有,唯有柳萌萌小鹿般清澈水潤的眼睛愈發清晰……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含住柳萌萌甜美的雙唇,輕輕舔*弄吮吸。”
當年,她真的是眼睛被豬油蒙瞎了,耳朵進汙水聾了,才會相信齊路遲破綻百出的說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