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玉抬頭直視著他,語調平靜得泛不起一絲漣漪,“先前我遇襲,您和柳萌萌可曾問過一句?”她諷刺地笑了笑,一字字清清楚楚地道:“我都忘記了,那勞什子女長老本就是柳萌萌帶進來的。再者,宮裏也沒噩耗傳出來,想必柳萌萌還好端端地活著,我自然不必過問。最後……”
她撐著扶手站了起來,盯著柳義說道:“公主是什麼身份,我就能隨便‘叫’她做事了?若是這樣,您不如直接去跟聖上說,叫他吩咐公主放了您的女兒。”
柳義知道她是鐵了心不肯勸公主了,臉上冷笑連連,最後丟下了一句‘你們好自為之’就大步離開了。
柳明玉示意身後的阿三和白芍去外頭守著,別讓人在這附近晃悠,然後低頭喝了口茶,說道:“他是氣急敗壞了,這才沒覺著你今天太過古怪,平日裏你吵個嘴總得臉紅脖子粗的,這會兒卻能說得頭頭是道。”
卓長空自然不是平白無故就會失控的人,他垂下眼瞼,突然笑了起來,起初是極輕的笑聲,逐漸變為抑製不住的縱聲大笑,到了後來,他一邊咳嗽,一邊側過頭去看柳明玉,眼眸中浮光掠影交錯,似是沉澱了一世悲歡離合。
他挑眉笑道:“柳明玉,有個這樣子的父親,你可覺得自己不幸?”
柳明玉答道:“曾經這麼想過。”
卓長空抬起一隻手,抵住額頭,冰涼地道:“跟我比起來,你實在好太多了……”他頓了頓,平淡地繼續道:“我的父親生性多疑,從我十歲那年起,他就將我視若仇敵,我若是在人前展露了一絲一毫的才華,他就擔心我是在籠絡人心,企圖奪下他的皇位,我若是一無是處,他又覺得我在藏拙,懷疑我早就暗中招兵買馬,想要謀害他。所以,他決定給我下毒,壞了我的身子,可是我畢竟死得太慢……”
他淺淺地笑著,溫聲道:“他為了個女人要死要活,荒廢朝政,命我代天子監國。等到他醒過神來了,又疑心我早已架空了他這個九五之尊,左思右想之下,他還是決定賜我一杯鴆酒了事。上輩子,我雖然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卻始終將他視作父親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停了停,勾唇一笑,“那時若非萌萌說動了他,我是心甘情願死在他的手下。但是這次不一樣了,我倒要看看,如果我隨他所願,就那麼死了,他會怎麼對待剩下的兩個兒子。”
如果柳明玉是第一次重生,或者她少活個十來年,必定會因為同病相憐而對卓長空心生好感,可無奈這是她的第三次人生,她雖然記得從前的怨仇,但是對柳義等人早沒了感情,也就不會像卓長空這樣,為了父親的作為心生怨恨。
而且,她依稀記得,趙秀和柳萌萌坦白對彼此的心意,起因正是因為柳萌萌說起了小時候的悲慘遭遇,趙秀深有同感,兩人就這麼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舔舐彼此的傷口”了。
這麼想著,柳明玉更沒了與他說話的心情,擱下了茶盞,說道:“你覺得自己活得難受,那敢情好,下輩子你和我換個身份。”
卓長空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在安慰我?”
柳明玉站了起來,向外麵走去,“我說真的,下輩子我當個被父皇不斷猜忌的太子,你就投胎當一回柳尚書的長女,我一定過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