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到了,天氣暖了起來,柳明玉覺得總是呆在屋子裏,對著卓長空相看兩相厭無趣的很,便叫人在院子裏搭了個跟柳府一樣的戲台子,閑來無事就帶著幾名長侍伶人在外頭坐上一會兒,找個戲班子來熱鬧熱鬧。
這日,台上的戲子才唱了兩句,卓長空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揮揮手叫他的小廝添了一張椅子,就在柳明玉的身邊坐下了,伸手抓了幾粒瓜子,慢慢地啃著。
如他所料,柳明玉隻當看不見他,眼睛都沒往他身上瞄一下,隻是繼續剝瓜子,將一粒粒去了殼的瓜子仁放到小碟子裏,等到碟子裏裝滿了,就微笑著遞給她養的那兩名少年伶人。
卓長空的目光落在她蒼白修長的手指上,恍惚中記得柳萌萌很喜歡吃瓜子仁,更喜歡別人剝了殼喂給她吃,柳明玉則是截然相反,她對糕點小吃什麼的其實並不上心,總是吃了幾口就沒了胃口,直接把餘下的賜給長侍或是伶人。
當然,柳萌萌是不屑於養小寵伶人的,她覺得京城貴女的此種行徑放蕩不堪,等同於自我輕賤,可她周旋於幾個有身份地位的男人中間,卻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過錯,甚至於在他當麵質問她的時候,她可以無辜而憤怒地說出‘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在你眼裏就是這麼花心的人嗎’……
想到這裏,卓長空微微一愣,從前他怨恨秦王和齊路遲等人,可他從來不舍得怪罪柳萌萌,因為愛她入骨,所以不願將絲毫的過錯歸到她身上,而事實上,他終究是對她有著埋怨的嗎?
他苦笑了下,不想深究下去,便抬頭看著戲台上,問道:“這是唱的什麼戲呢?我怎一點印象都沒有?”
柳明玉不疾不徐地道:“這是戲班子新練的,你自然沒看過,說的是一名大家閨秀瞧上了花樓裏的公子,可惜那公子心有所屬,喜歡上了另一名小家碧玉,每月總有幾天閉門謝客,獨獨陪著那名他心儀的女子。”
她頓了頓,白蘇端起一杯茶,送到她唇邊,她抿了口茶,繼續道:“後來這事被大家閨秀知道了,她心中惱恨,就找人欺負小家碧玉。”
卓長空聽罷,半晌無言,隨後語氣冷淡地說道:“好一對苦命鴛鴦。”
柳明玉沒有答話,他丟開了手裏的瓜子殼,又道:“你沒出手對付他,他反而找上門來了。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柳明玉斜睨了他一眼。
這些天,在她的有心安排下,他吃飯有一頓沒一頓的,晚上也的確睡不安穩……這跟她沒有關係,估計是柳萌萌和慕容決秦王愈加親密,他心裏不痛快……總之,他的臉色比前幾天難看多了,的確有了幾分小說裏形容的病態蒼白。
她笑了笑,慢慢道:“倒是有點像茶飯不思的樣子。”
卓長空輕輕哼了聲,懶洋洋地靠著椅背,雙手環胸,說道:“咱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你盡管作弄我,以後有的你心疼的。”
柳明玉搖了搖頭,低聲道:“那是沒有機會的了……”
卓長空沒聽清楚,轉過頭看向她,“你說什麼?”
柳明玉回道:“祖父過些時候要去山上的宅子住個幾天,你說過陪他去的,可別忘記了。”
所謂山上的宅子,不過是卓家在京城郊外閑置的宅子,卓老將軍喜歡那邊幽靜的環境,有時候會去住上十天半月的,卓長空時常會陪他一起去。
卓長空點頭道:“我記得,隻是總得等這邊的事情結了才成。”
戲台上,衣著華貴的男旦指著另一名男扮女裝的‘小家碧玉’,趾高氣揚地要‘她’跪下來,沒自己的允許不準起身。那‘小家碧玉’期期艾艾地跪在地上,苦著一張臉,眼中似有盈盈淚水……
他突然很是厭煩,閉上了眼睛,隻希望這次的事情是慕容決一手所為,別跟柳萌萌扯上關係才好。
這一出戲唱完,卓長空站了起來,“我去祖父那邊看看,吃飯的時候回來。”
柳明玉頭也不抬地道:“阿二,送姑爺過去。”
卓長空對著她笑了笑,沒說什麼,帶著阿二就走了。
水袖望著他的背影,小聲道:“姑爺最近起的比姑娘還晚,這可真是……”
柳明玉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玩笑般的說道:“我一天到晚見著他心煩,但是我有你們陪著,他一天到晚見著我心煩,卻隻能孤單單的一個人,自然夜不能寐了。”
水袖訥訥道:“可我聽人說,姑爺最心疼姑娘了,怎會見了您心煩……”
相思笑道:“姑娘在戲弄你呢。”
水袖看了看柳明玉,扁了扁嘴,說了句‘姑娘欺負人’,便不再多問了。
聽完了一出戲,柳明玉賞了班主,正想收拾收拾回房,讓相思水袖給她念念佛經,忽見外頭的小廝跑了進來,低頭說道:“少夫人,二少爺就在外頭,他說有事跟您講。”
柳明玉就叫他請卓長瑟進來。
卓長瑟似是剛從外頭回來,一身出門的打扮,額頭上沁出一層薄汗,一邊拿袖子去擦汗,一邊對柳明玉說道:“嫂嫂安好。”
柳明玉等他喘了幾口氣,才問道:“二弟有事找我?”
卓長瑟從袖子裏抽出一封信,遞給了白蘇,支吾道:“我剛去了永義侯府,正好碰上了……朱姑娘,這是她讓我給你帶回來的。”
柳明玉也不急著瞧瞧裏頭寫了什麼,而是看著卓長瑟,似笑非笑問道:“你何時跟朱長命這般要好了?”
卓長瑟一張臉立刻就紅透了,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好像怎麼也擦不幹淨似的,眼神四處亂飄,敷衍道:“嫂嫂快別取笑我了,不過是恰好去侯府碰上了,沒什麼私下裏的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