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玉聽他說個沒完沒了，幹脆擱下了筷子，轉身回榻上休息了，“你慢慢吃，我飽了。”
翌日清晨，宮裏來了人，柳明玉簡單準備了一下，吩咐白蘇和阿三留下，又跟卓老將軍說了聲，就坐著轎子進宮了。
太平殿裏，趙長安正在執筆作畫，見到她，隻是稍微抬了一下眼睛，說道：“你等我一會。”
琴棋書畫中，趙長安除了前一樣不精通，後三樣都是極出色的，雖然比不得柳萌萌的才氣，但也是大齊打著燈籠難找的才女了。
柳明玉抬眼瞧去，卻見她畫的是個帶發修行的尼姑，手裏執著一卷佛經，相貌倒是十分熟悉……她耐心地等趙長安停下了筆，才笑道：“你笑話我像尼姑呢？”
趙長安麵無表情地道：“我見你衣服的顏色越來越素淨了，人也冷清的很，就想著給你換身尼姑的袍子看看。”
柳明玉笑問道：“若是我冷清，你成了什麼了？”
趙長安看了她一眼，“你剛成親，原本不該如此。”
柳明玉一笑帶過，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準備何時去觀音宅？”
趙長安說道：“明天十四，我後天去。”
柳明玉點了點頭，“也好，就趁著後天去，當麵問個清楚。”她看著小太監撤下了桌上的筆墨，又問道：“上回你叫柳萌萌進宮，等秦王帶著她走了，聖上可曾說了什麼？”
趙長安平淡道：“父皇勸我對四皇兄和善些，我便說無論皇兄們如何，反正我是活不到看見他們任何一人登基的日子的。父皇剛開始有些生氣，後來看著我直歎氣，又問我太平殿缺不缺什麼東西。”她停頓了片刻，平靜如水地繼續道：“父皇每次無言以對，都會這麼問。”
柳明玉慢聲笑道：“聖上自然是疼愛你的，我的父親可是成天想從我手裏撈點東西。”
趙長安望著她，認真道：“父皇叫他呆在家裏，最近他總該消停些了，若是他還去找你麻煩，我會想法子讓他再也不用進宮了。”
柳明玉起身道：“不談這個了，我跟你說說我那小叔子的事情。”
到了十四號夜裏，趙長安一早歇下了，秦公公搓著手，焦躁不安地在殿門外的台階上來回走著。四月裏的天氣，他卻覺得周身有些寒冷，好不容易見到了柳明玉披著外袍，帶著一名長侍過來了，心裏又是鬆了口氣，又是更為擔心，慌忙迎上前。
他也顧不得給柳明玉請安問好了，放低了聲音道：“柳姑娘，那安神香奴婢給公主用上了，您說的我也都吩咐下頭的人辦好了。可是……可是奴婢心裏慌得很，萬一公主醒了找不到您，萬一她要是知道了，那奴婢可如何是好啊……”
柳明玉微笑道：“公公請安心，您信我，願意幫我，我很是感激。即便這回我出了事情……”秦公公臉色一白，她柔聲道：“公主不是胡亂遷怒的人，絕不會因此而發落了您。更何況，我不覺得自己會有事。”
秦公公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抬眸，見她身影單薄，夜色中分外孤寂，仿佛風一吹就能倒的模樣，偏偏說出來的話又是如此的溫和淡然，不知怎麼的就有些感慨，歎息道：“柳姑娘，人家都說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可是聖上朝政繁忙，經常抽不出空子來看公主，太子殿下又成了那樣……”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公主在宮裏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又是那般好強……奴婢才是應該感激您的人，正因為您和朱姑娘宋姑娘她們，公主才不至於連個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看了眼已經準備下的馬車，“所以，柳姑娘一定不能有事。”
柳明玉點下了頭，正想轉身進馬車，卻聽有人冷冷道：“雲居寺那次，你自作主張就罷了，如今在我眼前，你也想一個人單獨行事？”
秦公公大駭，回身驚道：“公主，您、您不是——”
趙長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太平殿裏沒有能瞞下我的事情。”
柳明玉微微苦笑了下，“你何時知道的？”
趙長安波瀾不驚地道：“從你突然想要進宮見我開始，你見到了我，卻不說什麼緊要事，這兩天光是講些不著邊際的話，簡直莫名其妙。”
柳明玉笑道：“我就不能是想你了，進宮瞧瞧你？”
趙長安已經越過她，直接走到了馬車邊，頭也不抬地回道：“你忙著對付血影門，哪裏會在這個關頭，突然興起過來見我。”
她站定了，依然不曾回頭，語調平靜得幾近冷漠，“柳明玉，我跟你認識了許多年，你的身子骨這般差，估計得比我早死，我卻是不願意為你傷心掉淚。我雖然不清楚你今晚想做什麼，但必定不是去觀音宅風花雪月……”她讓人扶著上了馬車，一手挑起簾子，另一手對著柳明玉伸了出來，“對你我而言，生死由天命而定，不過是個早晚的問題，若能死在一處，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柳明玉一時無言，抬頭看見趙長安仍然固執地伸著手，便也釋然了，上前牽住了她的手，卻不敢用力，還是讓阿二在後麵扶著上了馬車，“你這個人……聖上若是知道了……”
趙長安冷冷清清地道：“與血影門有牽扯的是柳萌萌和齊路遲，今晚咱們若是出了什麼事情，父皇下令滿門抄斬的是柳家，而不是卓家。”她閉上了眼睛，從容道：“那不是好的很，你臨死也能拖著他們墊棺材板。”
柳明玉坐在她身邊，慢慢道：“我不想死。”
趙長安說道：“那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