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後,母親和蔡文才離婚了。十五歲那年,母親再次改嫁的時候,我帶著父親留下的那台相機和自己積攢下來的一點積蓄離開了故鄉,獨自來到了這座南方的城市。聽說那時鄧爺爺也南下了,之後往南方遷移的中國人便絡繹不絕。
當年治療性病和辦假證的廣告還不像今天這麼泛濫,因此我很容易的在一根電線桿上找到了房屋出租的紙條。那時電話尚未普及,我不得不經過幾個路人的先後指點才在這座城市的角落發現了那棟房子。它坐落在一條羊腸小道的盡頭,一共有兩層,一樓是照相館,二樓是起居室。房東是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戴著黑邊眼鏡,很有知識分子的架勢。他沒多問關於我的背景資料,便答應讓我住下了,我也因此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南下打工的第一批。
老頭姓鄧,他讓我叫他老鄧。我在這裏擔任他的攝影助理,住宿費便從工錢裡扣除。當時的個體戶很受重視,他也因此被街坊鄰居稱作老板。我的北方口音在這裏相當受歡迎,很多顧客都是為了聽我說話才來照相的。後來我還得知,老鄧當時也是因為我的口音才不假思索的將我留下。老鄧唯一的兒子因為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妻子也在五年前去世了,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對待我就如同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現在我時常在想,如果父親能活到這把年紀,應該也會和老鄧一樣平易近人吧?
照相館的隔壁是一家雜貨鋪,店主是一個寡婦,還帶著一個十歲大的女兒。小姑娘經常跑到老鄧這邊來照相,於是我便知道了她的名字叫曉芬。曉芬自幼沒有父親,是母親一手帶大的。和一個比自己身世悲慘的人在一起時,除了滋生出少許優越感外,還多了幾分同情。我原本很討厭別人同情的目光,覺得他們總在自作多情的把自己泛濫的愛心和別人的不幸遭遇牽扯起來以顯示出難能可貴的仁慈,但當我看到曉芬的時候,仍然忍不住泛起了憐香惜玉般的憐憫之心。十五歲的少年已經明白一種叫zuo愛情的東西,這是每一部電視劇都無一例外會涉及到的話題,而當時正是瓊瑤劇的鼎盛時期,沒看過小說原著的少年們也都耳濡目染的早熟了。
每次曉芬到來,我都會異常興奮和緊張。當我偷偷用欣賞的目光注視她那清新脫俗的麵龐時,發現她也在用同樣的目光注視著我,但我不敢明說,她更不敢,而這一切都發生在老鄧的眼皮底下。老鄧學識淵博閱人無數,我們這點雕蟲小技根本逃不過他的慧眼。
每天太陽滑下屋簷,照相館一關上大門,我便迫不及待的跑去雜貨鋪陪曉芬做作業。雖然曾經在小鎮上遊手好閑了幾個年頭,但我好歹也是個小學畢業生,況且以前父親經常逼著我看文學名著,所以骨子裏仍然不經意的流露出文化人的氣息。
如此這般的生活日複一日,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又走過了一個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