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瀝瀝灑在空中,空氣裏漸漸升起冷意。
江南的秋雨似女兒情意綿綿,夾雜著草木芳香的空氣混在期間,最為舒適。
沈樾舟橫坐倚斜在臨窗榻上,上麵鋪著一張沉香木的小幾,左側堆放著幾壘折子,右上擺放著一鼎匙箸香盒,並著幾顆糕點茶盞,悠然自得。
在他的對麵坐著一位道袍老翁,此人一頭雪白的長發,經骨消瘦,身姿超然,看上去有幾分仙風道骨。
他一手捋著長長的胡須,一抬手並下了沈樾舟三四顆黑棋。
孫正義在一旁添水,見狀嗬嗬笑道。
“普天之下,能贏得我家主子的人,唯雲遐道長一人爾。”
雲遐不為所動,輕撚起棋盤上的黑棋,放置在玉碗內。
“都督,心中不寧。”
沈樾舟的眉毛又蹙了起來,還是三四步就被雲遐的白棋吞吃,他悶聲不言,將棋子扔回了棋盤。
雲遐搖頭慢笑,撿起他棋盤內的棋子,“急不得,萬事都急不得。”
“這南方諸省,猶如盤中經緯。各省要員,就如同這黑白棋子。江南再棘手,也不過是黑白之間相互吞並,不過是這枚棋子要放在那條線上。隻要大晏不散,棋局中你方唱罷我登場,都督盡可坐收漁翁之利。”
“道長此言差矣。”
沈樾舟沉默半晌,“執棋者,往往反被棋誤。”
“這個江南官場,沆瀣一氣,地主、鄉紳、商人壟斷田地佃戶,理不清,算不平。若真的因為一二十萬的賦稅,本座何須來此地?”
錦衣衛創立之初,就是為了監察百官,收集情報之用。
可現如今,整個江南猶如一團啃不斷的硬骨頭,欺上瞞下,不勝枚舉。而南方多士子,士子入朝為官後便多黨係黨羽,這些人的根本利益一致,同出同籌,加上先帝爺好征戰,而當今陛下多羸弱不大理政務,長時間的內部監管不當,便將他們養得生出了不該生的膽子。
對於朝廷的話,這些人也敢陽奉陰違,麵是背非。
“王光和是王閣老的人,王閣老是江南的大地主,出生王氏世家,維護的也是江南族人派係的利益。他身為浙江布政司右參政,居然在本座到任第一日就敢當麵遞交彌補賦稅,他真的是活膩歪了。”
豈止是活膩了,這簡直就是眉眼將錦衣衛當做一回事,沒有將陛下當做一回事。
江南的賦稅,人人都知道其中有鬼,可是人人都絞盡腦汁從中作梗,想方設法給錦衣衛製造麻煩。
可是他沈樾舟,最不怕的就是麻煩。
砰砰!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孫正義伸出腦袋側首一望,外麵傳來段靖的聲音。
“回稟都督,郭小娘子有急報。”
段靖的聲音又大又洪亮,“郭小娘子說,她已經找到了新的線索。且錦衣衛辦事不力,是錦衣衛的過錯。而都督出爾反爾……是個……是小人。”
孫正義聽得後背冒出一身冷汗。
這姑娘當真是頭硬不怕死,更覺得段靖這腦子裏是不是裝的水!
沈樾舟肩膀微繃,頭皮開始發疼。
“她還說什麼了?”
段靖舔了舔嘴角,將聲音放低,“她說……若真的將她關起來,不僅都督想要找到凶手的日子遙不可期……她還要將都督的秘密鬧得……鬧得舉世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