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被忘卻的記憶在被慢慢喚醒,窗外傳來不知名的鳥叫聲,片刻後又恢複寧靜。
“我那次的對手是你……”許聆風的話卡在嗓子裏,半天才接著道:“你那個時候就很嚴重了吧?”
程漾無聲點點頭,“那次做了一次手術,暫時切除了病灶源,在醫院躺了很久。”
很久很久。
身體的術後恢複那段時間,一個人在病房裏每天看著窗外的日出日落,沒有人陪他聊天,沒有人記著他。
孤獨到世界好像隻剩下他自己。
直到程月苓來看他的那次。
她推門進來,看見床上沒什麼生氣的程漾,幾步去拉開了窗簾,將手裏的獎杯放在桌子上,輕飄飄道:“組委會打不通你的電話,打給我了,你奧賽輸給了的那個男生,把獎杯還給你了。”
“別成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你爸程景燁不要你了就算了唄,獎杯在這裏,會有很多人記得你,隻要你是第一名,他們就都在意你。”
“就算他們都不在意你,第二名也一定會記得你。”
床上的人總算挪了挪腦袋,不解道:“為什麼?”
程月苓踩著高跟鞋走過去,將一杯水倒好遞給他,語氣了然道:“輸者永遠會記得自己是輸給了誰,那麼下次再遇見,輸者會不遺餘力的去打敗贏家,成為下一個贏家。你要是再這麼半死不活的,也就不用回去上學,參加下一次的比賽了。如果你康複了,再回去上學,說不定下一次你還能遇到他,決個高低出來。”
程漾就著那杯水吃了藥,目光在獎杯上細細打量。
“我會再贏他第二次。”
——可是程漾沒有等到他的第二次。
第二次感染惡化讓他又從鬼門關走了一趟,活著都要成了一種奢望。
他看了那座獎杯很久,才決定放棄住院接受治療,一個人收拾東西去了很遠的地方。
如果活著是奢望,那他得過好每一天,去看看病房之外的地方,帶著他的獎杯一起。
“我在其他地方走走停停了三四年,又在枰溪村生活了兩年,帶著那座獎杯一起。”程漾似是在笑,隔著屏幕傳來他低沉清潤的聲音:“然後我就遇到了你。”
“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來你了。”
許聆風和他的少年時期差別並不大,但他卻被癌症折磨的麵目全非。他認出來了許聆風,許聆風沒認出來他也是正常的。
15歲的時候遇見了17歲的許聆風,在賽場他默默注視著許聆風無數次,看見意氣風發的少年帶著笑,闖過一關又一關,最終站在了決賽的賽場上,和他一較高下。
越沒有什麼,就越想得到什麼。
程漾羨慕那樣的許聆風,恣意灑脫,健康熱忱。
數年之後再遇到許聆風,他還是羨慕他。
有牽掛他的奶奶,有高泉那樣的朋友,有愛他的人,而自己還是什麼也沒有。
許聆風聽著他笑完,指尖在手機邊緣輕輕摩挲,心髒那裏酸酸漲漲有股說不上來的澀,張了張嘴,卻也隻能徒勞道:“對不起,沒早點認出你來。”
“是我該謝謝你,那座獎杯對我的意義很不一樣。”
程漾抬手覆在獎杯的署名處,眼底閃著細碎的光。
六年之後21歲的程漾重逢了23歲的許聆風,彌補了六年前的遺憾。
這是他該謝的。
又零碎的聊了一會,掛了電話,許聆風起身離開房間,找了好一會才在人工湖邊找到一個人喝悶酒的楚逸簫。
隻聽到腳步聲,楚逸簫就認出來了聲音的主人,往旁邊挪了挪,遞過去一罐啤酒。
許聆風坐下,開罐後跟他碰了碰,仰頭喝了兩口,問道:“後悔了?一個人在這裏喝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