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天哪!她慌忙坐起來。"我忘了告訴巴特勒船長,是個女兒呀!他一定盼望是一個男孩。唉,多麼可怕啊!"媚蘭知道,對女人來說,生男孩女孩都一樣喜歡,但是對男人來說,尤其是像巴特勒船長這樣倔強的人,生個女孩對他可能是個打擊,是對他那剛強性格的懲罰。媚蘭隻能生一個孩,上帝竟然讓她生了個男孩她是多麼感激埃她心裏想,如果她是那可怕的巴特勒船長的妻,她就寧可心滿意足地在產床上死去,也不能頭一胎給他生個女兒呀。

不過這時候嬤嬤趔趔趄趄地笑著從屋裏走出來,解除了媚蘭的思想顧慮——同時也使她納悶,不知巴特勒船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剛才給孩洗澡的時候,"嬤嬤說,"我都可以說向瑞德先生道歉了,因為不是個男孩。可是,媚蘭呀,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快別說了,嬤嬤!誰說要男孩呀?男孩隻會添麻煩,男孩沒有意思。女孩才有意思哩。要是有人拿一打男孩來換我這個女孩,我也不換。'接著他就想把那光溜溜的女孩從我手裏搶過去,我在他手腕上給了他一巴掌,我說:'老實點,瑞德先生!我要等著瞧,等你什麼時候歡天喜地得了兒的時候,看我笑你不笑你。'他笑著搖了搖頭說;"嬤嬤,你好糊塗呀!男孩一點用也沒有。我不就是例嗎?'是啊,媚蘭小姐,在這件事情上,他還真像個上等人。"嬤嬤說完了,顯出很滿意的樣。媚蘭注意到了,瑞德這樣做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嬤嬤對他的看法。"也許我以前錯怪了瑞德先生。今天對我來說是個喜慶的日,媚蘭小姐。我為羅畢拉德家照看了三代女孩兒了,今天可真是個喜慶的日呀!"“哦,是啊,的確是個喜慶的日,嬤嬤。孩出生的日是最高興的日!"然而對於家裏的某一個人來說,這並不是一個高興的日。韋德-漢普頓挨了罵之後,大部分時間無人理睬,隻好在飯廳裏消磨時間,真可憐極了。那一天清早,嬤嬤突然把他叫醒,急忙給他穿上衣服,把他和愛拉一起送到皮蒂姑媽家吃早飯。他光聽說是母親病了他要是在這裏玩,就會吵得母親不得安靜。皮蒂姑媽家裏也亂成一團了,因為思嘉生病的消息傳來,姑媽一下就病倒了,保姆去照顧她,彼得將就著為孩做了一頓簡單的早飯。過了一些時候,韋德心裏開始感到害怕。母親死了怎麼辦?別的男孩就有死了母親的。

他親眼看見過靈車從小朋友家裏開出來,還聽見小朋友哭呢。

韋德雖然很怕母親,可是也很愛母親,母親要是死了怎麼辦?

他一想到要把母親裝上黑色的靈車,前麵黑馬的籠頭上還插著羽毛,他那小小的胸口就感到發疼,幾乎透不過起來。

到了午,彼得在廚房裏忙個不停,韋德就趁此機會溜出前門,盡快往家趕,心裏害怕極力,跑得特別快。他想瑞德伯伯,或者媚蘭姑媽,或者嬤嬤一定會把真實情況告訴他。

可是瑞德伯伯和媚蘭姑媽找不著。嬤嬤和迪爾茜拿著毛巾,端著一盆盆熱水在後麵的樓梯上跑上跑下,根本沒發現他在前麵的過道裏。樓上的房門一開,他能聽見米德大夫簡短的說話聲。有一次,聽見母親的叫聲,他便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他認為母親快死了。為了尋求安慰,他就去逗一隻金黃色的貓,這貓名叫湯姆,當時正躺在前麵過道裏灑滿陽光的窗台上。誰知湯姆上了幾歲年紀,不喜歡打擾,豎起尾巴,發出了低沉的吼叫聲。

最後嬤嬤從前麵的樓梯上下來,圍裙又髒又皺,頭巾也歪到一邊去了。嬤嬤一看見他,就斥責起來。嬤嬤一向是喜歡他並給他撐腰的,現在她一皺眉,韋德就發抖了。

“沒見過像你這麼淘氣的孩,"她說。"我不是把你送到皮蒂姑媽那兒去了嗎?快回那兒去吧!"“母親是不是要——她會死嗎?"“沒見過像你這麼討厭的孩!死?我的上帝,死不了。

男孩就是討人嫌。上帝幹嗎要往人家送男孩兒呢?走開吧,走開吧!"可是韋德並沒有走開。他躲在過道裏的門簾後麵,因為他不完全相信她的話。她說男孩討人嫌,這話很刺耳,因為他一貫是努力做好孩的。又過了半個鍾頭。媚蘭姑媽匆匆走下樓來,麵色蒼白,非常疲倦,臉上卻帶著微笑。她在簾後麵看見他那張可憐的小臉,大吃一驚。平時媚蘭姑媽對他總是非常耐心的,從來不像母親那樣說:“現在別來煩我,我有急事,"或者說:“走開,韋德,我忙著呢。”但是今天早上她說:“韋德,你可真淘氣呀!怎麼不待在皮蒂姑奶奶那兒。"“我母親是不是要死了?"“哎呀,不會的,韋德。你怎麼這麼傻呀?"接著又和藹地說:“米德大夫剛才給你媽送來了一個可愛的小娃娃,是個很好看的小妹妹,你可以哄著她玩。你要是真是很乖,今天晚上就能看見她。現在去玩吧,別嚷。"韋德悄悄地走進寧靜的飯廳,覺得他那個不穩定的小世界發生了動遙今天的天氣這麼好,大人們的舉動都這麼怪,難道一個七歲的孩,心裏還有事,就沒有個地方待嗎?他在窗台上坐下來,看見陽光底下盒裏種著一棵秋海棠,就咬一了小口。誰知它辣乎乎的,辣得他直流眼淚,哭起來。母親快死了,誰也不關心他,所有的人都圍著一個新來的孩轉——而且還是個女孩。韋德對小孩不感興趣,對女孩尤其不感興趣。他熟悉的小女孩隻有一個,那就是愛拉,不過到現在為止,她還沒有做出什麼像樣的事來贏得他的尊敬和好感。

過了好半天,米德大夫和瑞德伯伯才走下樓來,站在過道裏小聲說話。大夫走了以後,瑞德伯伯趕緊來到飯廳裏,拿起酒瓶,倒了一大杯,這時他才看見韋德。韋德趕快往後退縮,怕又要挨罵,說他淘氣,非讓他回到皮蒂姑奶奶家去,可是瑞德伯伯笑了。韋德從來沒見他這樣笑過,沒見他這樣高興過,於是他的膽也就大了,他馬上離開窗台,朝瑞德伯伯跑了過去。

“你有了一個小妹妹,"瑞德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你知道嗎,你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妹妹。怎麼,你幹嗎哭哇?"“母親——"“你母親正在大吃一頓,有雞,有米飯,有肉湯,有咖啡。

過一會兒,我們還要給她做一點冰激淩。你要是想吃,可以吃兩盤。我還要讓你看看小妹妹呢。"這時韋德放心了,想說句客氣話來歡迎這個新來的妹妹,這時感到渾身無力卻說不出來。大家都在關心這個女孩,誰也不再關心他了,就連媚蘭姑媽和瑞德伯伯也是這樣。

“瑞德伯伯,"他說,“是不是大家都喜歡女孩,不喜歡男孩兒?"瑞德放下酒杯,認真地看了看那張小臉,馬上就明白了。

“不對,不能這麼說,"他嚴肅地回答說,仿佛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隻不過女孩麻煩事比男孩多,大家總愛對麻須事多的操心更多一些。"“嬤嬤剛才就說男孩兒討人嫌。”“哦,嬤嬤剛才心情不好。她不是那個意思。"“瑞德伯伯,你本來是不是很想要個男孩兒,不想要個女孩兒?"韋德滿懷希望地問。

“不是,"瑞德簡潔地回答。他看著韋德低下頭去,說接著說:“你看,我已經有一個男孩,還要男孩幹什麼?"“有了?"韋德一聽,張著大嘴問。"在哪兒?““就在這裏呀!"瑞德一麵說,一麵把韋德抱起來,放在膝上,"我有你這個男孩就足夠了,孩。"這時韋德知道還有人要他,心裏覺得踏實多了,高興得幾乎又要哭起來。他覺得喉嚨裏堵得慌,便將頭靠在瑞德胸前。

“你就是我的男孩,是不是?”

“能做兩個人的男孩嗎?"韋德問,他一方麵忠於從沒見過麵的生身父親,一方麵又很愛這樣體貼地抱著他的這個人,兩種感情在激烈地鬥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