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川一中下午有四節課,第二節課和第三節課有十五分鍾,馬育才對這個時間段的安排十分滿意,因為這個時間段可以讓他更新自己的勸學語錄以及勸學對象。
紀嫋敲門進來的時候,馬育才正對著自己的小本子深思。
他看到了紀嫋,連忙起身,表情和藹:“嫋嫋今天怎麼來學校了?家裏的事解決了嗎?對了,你外婆身體怎麼樣?還好嗎?”
紀嫋看著他關切的樣子,勉強笑了笑說:“我外婆走了。”
他們並沒有站在窗邊,但馬育才卻好像能夠清晰的看見她眼裏閃爍的光。
馬育才的千言萬語好像棉花被棉花堵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透著紀嫋的眼,好像看見了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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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育才不是雲川人。
他是好多年前來雲川教書之後,索性也就一直在雲川教書,遇到了紀嫋這個故人之子。
是的,紀嫋的母親紀瑩和馬育才認識,是老鄉。
因此馬育才對紀嫋也多有照顧,他仍記得那個下午,紀瑩抱著紀嫋在雲川醫院外買烤玉米,紀瑩低著眉眼給紀嫋剝玉米,她輕輕的哄:“我們嫋嫋是天底下最好的寶寶,是最勇敢的寶寶。”
她邊說邊做手勢,模樣認真:“剛才醫生阿姨要抽我們寶寶那麼大一管子血呢~媽媽都嚇死了~好害怕寶寶哭~”
“但是我們寶寶一點都沒哭呢~寶寶好厲害~”她把手裏剝好的玉米遞給紀嫋:“嫋嫋先吃小玉米墊墊肚子~今晚讓媽媽給你煮餃子哦~”
馬育才那個時候剛上班,不太習慣雲川的飲食,犯了腸胃炎進了醫院。
他鄉遇故知的時候,馬育才淚眼汪汪:“我沒認錯人吧?紀瑩!!真的是你!!”
紀瑩嫌棄的看他,差點忍不住罵出聲,想到紀嫋還在,也就咽下這口氣,白了他一眼,溫柔的罵:“馬育才,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一樣愛哭。”
她聲調壓的柔柔的,講的又快,馬育才差點沒聽清自己被罵,他注意到紀嫋,有些吃驚:“你,你沒逃出來嗎?還是你又被抓回去了?”
紀瑩把玉米棒子掰成兩半,小一點的遞給紀嫋,大一點的自己拿在手上,她滿不在意的解釋:“沒被抓回去,這不是那個,那個老男人醜鬼一個,能生出這麼漂亮可愛的寶寶?”
“那這個孩子的父親呢?”馬育才問。
“跑了。”紀瑩從包裏翻出一張濕紙巾,細細擦拭著手指,她神情淡漠,看著絲毫不在意的樣子。
馬育才對於這個結果大受震撼,他深吸一口氣說:“報警了嗎?”
“報警幹什麼?”紀瑩挑著眉反問:“他跑了就跑了,我為什麼還要報警?搞得好像誰樂意和他一起養孩子似的。”
馬育才是屬於農村孩子逆襲考上城市大學教書落戶雲川的,在他十餘年前的人生閱曆中除了努力讀書之外,沒在意過其他事。
他費勁消化完老同學的經曆,才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的意思是……就是……你打算一個人養這個孩子?”
紀瑩抱起紀嫋,反問:“不然呢?”
馬育才本來想告訴她這會很辛苦,觸及紀瑩的眼神時又閉上了嘴,紀瑩無所謂的目光好像在回懟他想要說的話。
馬育才最後還是目送著她離開。
從那天開始,馬育才有事沒事就會來找找紀瑩聊聊天,幫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麵是在一個下著暴雨的雨夜,紀瑩那天闖進他的辦公室,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打濕的頭發貼在臉上。
“馬育才,我們是老鄉,更是朋友。”紀瑩手撐在辦公桌上,一字一句認真的說:“你能替我照顧嫋嫋嗎?”
馬育才扯了扯試卷,避免她手臂上流下的水打濕試卷,他另一隻手去到保溫杯裏的熱水,關切的問:“你怎麼了?嫋嫋算我半個侄女,我肯定照顧好她,你是有什麼事嗎?”
“我要走了。”紀瑩的眼睛微微閃爍,她咬著唇,半會眼神又變得堅毅:“可能我不會再回來了,所以拜托你,幫忙照顧照顧紀嫋。”
馬育才忙不迭點頭保證:“我會把嫋嫋當半個女兒看的。”
“那就好。”紀瑩想到紀嫋,目光忍不住又柔和起來:“嫋嫋是個很好的孩子,她很乖的,我和她交代過了,你還沒結婚呢,也不用特別照顧她,她外婆在呢。”
臨別前,馬育才好像聽見了紀瑩的低語。
她喃喃:“真希望下輩子還可以做嫋嫋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