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紀嫋小時候的故事。
徐舊林抱著被子不說話,他默默的把被子拉高一點,蓋住自己整個臉。
天殺的,我這個破嘴不會說話,割了扔外麵的水槽裏算了,講錯話也就算了,白白給自己吃個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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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接過熱水之後,握在手裏,隻覺得熱水和自己的心髒一樣滾燙,跳的也快,停雲寺一個寺廟搞得跟學校一樣,到點了,還玩準時熄燈那一套。
兩個同樣沒經過戀愛的人站在一塊,就好像初次上飛機的乘客,手裏隻攥著一張機票,不清楚愛情的流程。
徐舊林:“那睡吧?”
紀嫋在昏暗的房間裏點頭,自然的坐在一張床上,跟他對視一眼,背對著他脫了外套又默默的躺下,把被子蓋好。
徐舊林抄襲照做,然後氣氛陷入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翻來覆去的動靜遭到了報應,側翻的時候腳撞上了牆角,大拇指疼痛不已。
他在黑夜裏翻滾無聲嚎叫,引的紀嫋注意:“你還沒睡著嗎?徐舊林。”
徐舊林咬著牙回:“是有點失眠了。”
紀嫋真誠的建議:“要不你數羊?”
紀嫋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清醒,徐舊林順著數羊難免想偏到其他克製失眠的方法,嘴上還回了一句:“你也失眠了嗎?”
“嗯。”紀嫋的聲音好像有些笑意:“第一次談戀愛,有點緊張。”
徐舊林咽了咽口水,莫名的喜悅爬上他的腦子,像有一種老太妃久居宮中多年,皇上終於翻到他牌子的感覺。
可能是久旱逢甘霖,他跟旱傻了一樣脫口而出:“那要不你給我講個睡前故事,哄我睡覺?”
話說的太快,都沒經過大腦的校正,徐舊林想著,剛才怎麼不是頭撞牆上死掉……
但紀嫋那邊卻是停頓了一下,聲音才有些為難:“我不怎麼會講故事……那我隨便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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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嫋卻好像沒事人一樣,昏暗的房間裏,隻有一些月光照耀在地麵上,她躺在他不遠處的另一張床上,隻有聲音傳來:“我不會講什麼睡前故事……不好意思。”
想象能力豐富,共情能力強大,這兩個原本與徐舊林隻搭邊一個的詞,此刻完完整整的配上了徐舊林。
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好像能夠想到,年幼無知又乖巧可愛的紀嫋,很是虔誠的跪在神像前,小聲的許下自己的三個願望。
他同時也能想象到她的外婆,就在她的身後站著,背著手慈祥的笑著,在心裏默默記下她的願望。
一本小故事書,一盆小花,一個小布娃娃……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裹挾著溫暖而強大的愛,支撐著嫋嫋走到了現在,長成了一個溫柔內斂的人。
她雖然很冷淡,但在他了解之後,他又怎麼會不知道那些冷淡,隻是為了隔絕與人交流的保護膜罷了。
徐舊林小時候跟著越嵐做過慈善,他看過一些患有絕症的將死之人 在最後的生命裏麵推開與自己相關的所有親人。
那些偶像劇裏麵瞞著心上人分手的橋段在現實中,其實並不罕見;死亡與分別都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一課,死亡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記憶會在活著的人腦海裏回放。
死者已逝,而生者永在回憶的海浪裏沉淪。
上一輩子,和紀嫋有最多聯係的人是沈餘音,平時他倒是不怎麼想起沈餘音,這會他有意去聯想了。
他才好像突然發現,沈餘音自從去國外上大學之後,社交軟件上經常更新一些旅遊照,綿延的高山,遼闊的大海,明淨的天空……
她的手指上總是套著一個不起眼的鑽戒。
她沒給其他人留下任何回憶,也沒給他留下任何回憶,於是他在回答別人的時候,也隻能先思考一下,然後淡淡的說。
“紀嫋啊?我們班裏一個成績挺不錯的女生,和我的名字有點關係,所以經常被同學起哄,覺得尷尬,也就沒有說過話。”
這是他們原本的關係,也應該是原本的結局。
沒有人知道少女的一場暗戀。
如果不曾有過重來的機會,少女的暗戀也不會被知曉,但如果有又如何呢?
或許徐舊林要很久以後才會明白,其實在他們的故事裏,能夠知道對方的心意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另一邊的紀嫋在很久沒有得到回答之後,忍不住小聲的問他:“徐舊林,你是睡著了嗎?”
徐舊林沒說話,眼睛卻一直望著她的方向。
紀嫋又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回應之後,她小聲的說了一句:“晚安。”
“晚安。”
徐舊林在心裏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