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這樣的大事兒,自然是通報各個親戚鄰居,趙家雖家貧,然而親戚著實不少,辦喜宴的錢都要用去一家上下半年的銀錢,由家裏唯一的哥兒,趙雲虎的夫郎薑堰來操辦。這人是個直性子,又快人快語,此時在家裏點著銀錢,是止不住的長籲短歎。
“雖說是不用聘禮,可怎麼也得備一些,常聽外頭的人說,大戶人家的規矩多的要命。這零零總總不過幾兩碎銀子,怎麼也夠不了。”薑堰一邊說一邊把罐子裏的銀子倒出來,這是趙雲虎這麼多年給弟弟存的老婆本,他看著頭疼,索性丟了銀子在炕上,又道,“我是來的早了,這麼些事兒全壓在我頭上!趙雲虎!”
趙雲虎狗腿子似的跑過來,一臉獻媚:“怎麼了?”
“你自己來看看!我頭疼,先去困上一覺,沒事兒別來煩我。”說完,他將銀子和單子一並扔過去,真蓋了被子閉眼睡了,然而睡了也不安穩,那幾兩碎銀子就在眼前晃悠,因此夢裏也是在左右折騰。
喬安則是在地裏勞作,他雖然細胳膊細腿,然而莊稼漢總有那麼些斤兩,他看著瘦弱,然而脫衣顯肉,肌肉結實。他對田地大約有一種天生的親近感,由上一位身體宿主遺留下來,他知道怎麼使勁,怎麼節約時間。他自己隨身帶著茶罐子,都是便宜材料,煮了一大鍋涼好了帶在身上,解渴又便捷。
現在一家上下要為酒席和聘禮心煩,他自然也是百般難為情——這個身子已是半大小子了,然而為這個家帶來的好處十分有限,不僅靠著大哥如兄如父的養著,還要靠著大哥才能有錢娶個老婆。親爹也就能做成這樣的。
長兄如父,喬安的心裏可沒這個概念,除了父母之外,他沒有兄弟姐妹。因此一向以為除了父母,人與人從沒有義務。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喬安心裏明白,自己若有一日過上好日子,必然不會忘了這個‘大哥’。
他實在是很難尋到這樣真誠溫暖的人與人之間的善意了。
也有打光棍的半大小子自田坎路過,打趣的吹聲口哨,高聲唱道:“趙家有二郎,迎娶新嫁郎,問君什麼樣?哥生男兒相!”
“試問趙二郎,此福如何享?”
喬安無可奈何,頭也沒抬,他心裏自有自己的主意,別人怎麼說,實在沒什麼可在意的。那李家的哥兒即便是真麵目醜陋,隻要是個真心過日子的,憑他的人品,怎麼也不至於虧待別個。本來到了這個世界,他的目標就清楚的很。成家立業,頓頓有肉,天天過年。
頭頂上太陽高照,這時已是吃午飯的時間,喬安收拾了一應工具,又去溪邊洗了臉手,施施然往家裏走。
趙家並不富裕,幾吊銅板就存了幾年,因世道不太好,糧食賣不上價,又要納稅。平日裏一家三口人就是吃個野菜,家裏的雞若是爭氣,一日比平日多下一個蛋,一家人還有個蛋花湯能喝。
主食自然也吃不上白麵精米,都是吃的粟米,合合麵,一家人混個肚飽。沒天災,能吃飽,現下就是一家人的奮鬥目標。過年的時候有兩斤肉吃,就更是神仙日子裏。
而喬安在李大哥兒麵前許下的吃食店子,都不過是個空口無憑的宏願。
然喬安心裏有自己的大主意,這年歲商戶是賤籍,不僅要經過官府的層層剝削,日後子子孫孫都不能入學堂,不能參科舉。除非這個王朝嗝屁了,否則是沒可能調過來的。然而對於趙家這樣的窮戶,貧下中農,除了賺取差價,開吃食店子的本錢,可能半輩子都存不夠
賣貨郎則不然,他們不過是給十裏八鄉帶去便利,掙個腳錢,賣的也是農副產品。在這個朝代並未被加入商戶賤籍。喬安自個兒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青柳村附近還有幾個村子,都是交通閉塞,難得見人進去出來,賣貨郎因路途顛簸,沒幾個過去的,喬安就是打上了那個主意。
賣的也都是一些時令的瓜果和肉類,有時候還會帶些小作坊出的胭脂水粉,鍍銀的釵子首飾之類的。都是便宜貨,一個賺上兩個銅板都算頂天了。大家都是窮光蛋,誰也別嫌誰。
咽下一口有些幹澀的野菜,喬安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畢竟這事兒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兒,還未分家,趙雲虎就是家主。如今家裏連操辦成婚的錢都沒有,就更加沒有日後喬安獨立一戶建房子的錢了。
趙雲虎呼嚕嚕喝下一碗清可見底的野菜湯,又拿窩頭把碗裏的一丁點油水刮幹淨,猛一聽喬安的成算,驚的窩頭都掉到了地上,他來不及管喬安,先是眼疾手快的把窩頭撿起來,吹也沒吹,一口氣咽了下去,直到那窩頭進了肚子,才皺著眉頭,很不讚同地說:“那賣貨郎那麼好做?這十裏八村的山路你心裏是有底的,前些日子才有個姓張的去了就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