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暉半灑的雜院裏,一身墨青衣裳的少年閑坐積塵石凳上,仰著臉,接受著夕陽餘熱的溫撫。
石桌上灰絨絨一團毛球安靜蜷蹲著,在他一下一下的撫慰中闔目安睡,見它軟乎乎的長耳朵後耷於頸背。
宗寥在園門處駐足了片刻,走過去:“在想什麼?”
瀚於明亮裏緩緩掀動眼簾,扇動一瞬的濃睫在餘光中閃著華燦微光。
“在看……比這裏,遼闊的天。”瀚仰視著宗寥微俯下來的麵容,啞聲道。
“看?”宗寥綻出疑惑一抹哂笑,“可是想家了?”
瀚抱著兔子,站起身上,拂了拂衣袍,看著宗寥的眼睛,說道:“不想。”
他的回答堅定,聲音冷然糙啞。
“那你可有想要做的事?”宗寥問。
瀚望向北方的天空,淡淡道:“目前,還沒有。”
眼眸微微轉動一瞬,宗寥抿唇“嗯”了會兒,又問:“你現在的身體條件……能自保嗎?”
瀚眨動兩下眼睫,訝然地看著宗寥,猶豫了一陣,他不想說實話,卻還是如實坦言:“能……吧。”
宗寥也猶豫,雖然有點不願,還是說,“你看,你在我家也住了有……我算算啊……二、三……一個多月,你既然能照顧自己,是不是該走了?”
瀚的眼裏沒了光。
低頭想了想,他道:“我,不想走。你救了,我,我應該,報答你。不能走。”
宗寥聞他磕磕巴巴又擲地有聲的話語,偏過頭去,撇下唇角笑笑,眼裏浮現陰謀得逞神色。
轉過臉來,她一臉肅色看著瀚:“救你的人是阿姑,不是我,你要報答也該去報答她。不過……阿姑她……不需要你的報答。”
主要不想看見你在她麵前躥騰。宗寥心說。
瀚右手握拳捶了兩下左側胸脯,躬身示禮:“恩,不還。人,不走!”
見他態度誠懇,誓要還了恩才罷休。
宗寥抬袖扶額,掩住她奸詐的嘴角,做出很為難,不想留他又拿他沒辦法的樣子。
在瀚麵前踱了兩圈,宗寥唉聲歎氣:“你的樣貌在我們晉南人中太顯眼了,你會被人害,想來應該不是普通人。愁啊……
我若把你帶在身邊,你的行蹤一定會被你的仇家發現,你會有危險的。”
“我不怕,危險。”瀚說。
宗寥視線在瀚身上四處遊走,撓頭道:“我看你年歲尚小……”
拈起緊束的袖子,宗寥把瀚的手提拎起來,隨意看了看他那又白又粉,毛發比漢人梢旺盛些的修長的手,又道,“生得也細皮嫩肉的,以前沒做過什麼重活吧?你留下來能做什麼?”
“我已經,十六歲半,可以,保護你。”瀚說話幾字一頓,似乎是要人覺得他言語有力,不磕巴。
才十六歲,說起話來還覺得自己很能耐!宗寥瞟他。
“你?得了吧!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想保護誰?”宗寥嘲笑。
心道等你來保護本世子,九條命也不夠玩的。
被宗寥這麼一嘲諷,激動得瀚憋了好一口氣,嘟著小臉,他用力解釋:“我是被人暗算才……不是因為身手差!”
“行行行,你厲害,”宗寥不與他爭,“隻是,我身邊有的是人,用不著你保護。”
瀚垂目,看著托在掌心的小小一隻兔子,想了想,迅疾地道:“那我幫你養兔子。”
養兔子……這樣的理由也行?
你拿草幫我養兔子,我出水出糧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