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辭問:“兄長在想什麼?”
南宮述不願於此刻去冗述他師父的事,隻順著沈辭的思路蒙他道:
“哦,授我業的恩師不止一人,你突然一說起,我便想岔了。”
沈辭並不知無庭的真實身份,亦不知無庭在外是否化了名,他隻知道,那人是南宮述的師父,是會時不時將南宮述的境況帶到他耳邊的人。
沈辭半信半疑地應了聲“原來如此”,即接著方才的話道:
“無庭前輩嘲笑完師父,回頭又叫我耍一套劍給他看,有時他會指點我一二,有時他又會說勉強夠用,武不精,文就也可,盛世大業永遠不可能靠一個人完成。
我是聽不懂他那些感慨,很多時候他與師父談話我都不得聽,唯一能聽的便是關於兄長的事。”
“你說他們會把我說給你聽?”南宮述站在桌旁,垂眸看著沈辭。
沈辭仰起目光,臉上掛了一絲明柔的笑。
“第一次見到無庭前輩是在八歲時的中秋夜,那是個闔家團圓,一起賞月的日子,可那日的天氣很不討喜,沒有月亮便罷,竟還下起了滂沱大雨。
庭中的盛放的桂花被大雨打得那叫一個零碎。我在家裏用了飯,拿著母親親手製作的桂花糕和桂花酒去陪師父過節,一進院就瞧見他坐在窗前搖盞,與他對飲的是一位雪發飄逸的青年男子。
他們閑閑說著話,目光卻都看著窗前樹下隨雨水流淌的殘花。他們應該都知道了我來,但他們沒一個看我一眼,待我到了門邊,我就聽見了他們的談話內容。”
白發男子道:看來此地你是來對了,不僅收了個孝順的徒弟,還俘獲了一份水鄉柔情。
師父促狹他:這般好事,不若換給你?
白發男子笑:我那麵捏的娃娃生來就是尾油鍋裏的魚,翻來覆去都是煎,換你去教?沒成人先成骨了吧!他使命重,可不能早早殉道。
且不說別的,就你這小徒弟,以後就是他的勁敵之一。依我家那雪團兒的良善本性,如果是沈家小子去殺他,他大概率都不會還手,唉,心酸呐!
師父道:你徒弟良善,我徒兒就不良善了?這世上誰沒事到處去殺人?
白發男子道:沒事肯定不殺,說來不怕你驚掉下巴,我收的那個徒弟啊,可是咱們晉南的禍國災星,是害死沈家小子的親爹和曾祖的人,你說他能放下此份間接的殺父之仇?
沈辭當時隻隨意聽了兩耳朵便如常進了屋,將酒與糕點放下。
他在其師父的介紹下知道了雪發男子名喚無庭,是南宮述的師父。
無庭見他,非但沒有終止上一刻的話題,還特意把話引到他身上。
無庭告訴沈辭說,若想找他徒弟報仇,一來要加緊練功,免得打不過,二來要抓緊時間,否則都輪不到他上場,禍星就讓他人斬除了去。
還說如果以後真的打不過,幹脆就自報家門,他那傻徒弟會讓他不勞而成的。
沈辭問他為何要對自己的徒弟如此無情?
無庭施施然回他一句“人性詭譎難測,每一個轉身,每一個眨眼都是一場戲。
我可以在事件的某一個節點對其稍作改變,但無法幹預事件的具體走向,人的欲望可以摧毀一切,包括自己的良知。
這不是我能左右的,隻要看得開,沒什麼話是不能說的。難道我藏著掖著,你就不會恨他,不想找他報仇了嗎”?
沈辭聽了他的話,沒有發表意見,隻是沉默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