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散落融融溫意,瓊宇瑤閣明明晃晃沐金光。
微涼的風攜來絲絲清甜的味道,也襲揉著身邊輕盈的霧幔。
宗寥的視線在群臣四周極速掃量,終於眾人身後看見了挽弓射箭的高手。
遙可見那是一個身姿峻拔的男子,男子麵目模糊,跨著一匹油黑的高頭駿馬,佇立於廣場東方。
手裏握著一張玄鐵大弓。
未等宗寥將他打量仔細,那人迅疾收了弓。
倏爾騰身一躍,飛身即朝她所在方向而來。
見他負一隻手在腰後,修長的一條胳膊在金光下一拂一挽,袖袍曳曳翻飛。
他內穿的一身灰青色的雪襟交領袍,外攏一襲玄色的大氅。
翩然間,宛似上界謫仙落凡,帶著萬眾矚目的光彩。
腳下朝臣紛紛仰首,一瞻其絕塵華姿。
眨睫間,那人便落在了宗寥身邊。
頎偉亭亭。
擋住了一半光明。
男子傾下腰身,遞手向她。
宗寥半躺式撐坐在台板上,按在織錦繁花宮毯上的手微微滲出汗,濕黏濕黏的。
自聽見此人幽婉純淨的聲音開始,她的身體發膚都透出一股遲鈍、僵硬、茫然……
哪兒哪兒都不自在。
明明是回暖的煦陽天,皮膚曬得暖暖的,她的心卻格外的寒涼,後背不停冒冷汗。
宗寥看著伸到眼前的一隻寬大的手掌,心中驀然悲傷。
這骨節分明如巧匠精雕;指節修長似出土嫩薑;指尖圓潤潔淨的手她從前最愛鑒玩、親吻。
她對它的一點一寸都有著無比熟悉的記憶。
——除卻那負心漢南宮述,誰還能長成這般?
宗寥心頭一憋,鼻子驀地犯了酸。
隻是……這手怎麼有些粗糙?
掌心有明顯的繭子。
虎口處似還有一些愈合很久的傷痕,那些應由利刃劃成的傷痕錯亂延伸至他手背、腕肘處,隱入她看不見的地方。
他……是南宮述嗎?
是那個姿如仙神,膚若凝脂的嬌豔絕俗的白茶花一樣的奕王嗎?
宗寥癟著嘴,心裏頭愈發堵了,慌了。
她緩緩抬眼,想要確認心中猜想。
目光落定之際,宗寥雙眼登一下睜圓,眉頭緊蹙。
因為她看到的不是預想中的溫雅絕豔的容顏,而是半張紅眉青獠的鬼臉。
露出犀利如刻的下頜和薄厚適中的潤澤的粉唇。
她突然不敢確定。
宗寥傻不愣登地盯著他。
男子似也不可思議地審視她。
明媚的光線鋪在他的頭上、肩上,讓暗影下的他的鬼臉看起來更顯幽暗。
詭異的麵具之後,他的一雙微漾著粼粼波光的桃花眸子淡淡眨動,眼尾微微彎下,嘴唇若有若無地勾動。
似在笑……
笑?
嘲笑?
宗寥長眉猛然再皺緊,擰成一個死結。
抬手一摸,她這才發覺自己臉上還戴著南宮桀羞辱她用的狗麵具!
啊——
宗寥無聲咆哮,心想這破狗臉也太醜了!
丟臉死爺啦!
宗寥氣得捶地,伸手就要摘去。
手才抬起,那隻等候多時的大手忽然一把捉住她。
方覺一片微涼覆裹手心,她便感覺手臂一抻,身體霍地騰起,繼而一整個被他拉拽起來。
男子靜靜看著她,麵容盡是詭異,眼裏盡是溫情。
將身上厚實的鬆鶴紋大氅解下給宗寥披上,接著他便將她麵上的狗臉取了下來,扔得遠遠。
看見眼前人麵具之下還被人用棉布條勒住嘴巴,頜邊的勒痕泛著突兀的紅印。
他的眼中倏然浮現一層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