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嘉魚頭也不回地從濯纓閣出來,走上抄手遊廊。
一路穿石過林,步過九曲長橋,又繞過層層疊疊的珍貴花林樹木。
寒風裹挾雪粒,洋洋灑灑,淒清冰冷。
這一年下了三個月春雪。
直到四月,東京的雪才徹底停下來。
她攏了攏身上的狐裘,仍能清楚的感覺到那熱油落在肌膚上的灼燒感,渾身上下又熱又冷又癢。
一路上,她都用右手握著左臂,不停的隔著衣袖抓撓。
快到宋氏的惠和堂,她才在廊下停住腳步,微微揚起小臉。
淡漠的目光掃過這雕梁畫棟的宅院,遍地的奇珍異木,還有那廊上掛著各色珍奇鳥禽。
當年李氏舉家遷到東京,哪有住處?
這占地極大的衛國公府,深深朗闊的亭台樓閣。
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皆是用她母親的錢財建造的……
她心底空落,扯了一抹虛無的笑,默默在心中記下這一筆筆,提步踏入惠和堂正房。
此刻正是各房子女請安的時候,房內傳來一陣熟悉的說笑聲。
大房衛國公的夫人宋氏有一兒一女,除了嫡子李祐。
大女兒李晚寧嫁了人,不住在國公府,這幾日為了李祐的冠禮才回府來小住。
除了一個庶女李晚煙、庶子李燁之外。
慣常來請安走動的,還有衛國公府二房寡居的王氏,和她的一兒一女,李璟與李晚珍。
傅嘉魚剛進去,眾人神色各異朝她看來。
周嬤嬤低著頭立在宋氏身後。
想必濯纓閣發生的事兒已經進了宋氏的耳朵裏,說不定這房中早已為她嚼了一會兒舌根。
宋氏手裏端著一隻白玉瓷茶盞,雍容華貴的坐在紫檀木雕花羅漢床上,身上穿著一件石青色緞麵長褙,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雖已上了些年紀,卻仍舊麵容秀美,說話間,眼神時不時往傅嘉魚身上看來。
“昭昭來了,坐。”
昭昭是傅嘉魚的小字,宋氏一向這般喚她,顯得極為親昵。
從前傅嘉魚也這般想,宋氏對她可真好啊。
或許母親在世,也未必會做到她這般事無巨細。
所以,這些年,無數金銀珠寶,流水一樣的奇珍異玩。
她都讓人往宋氏的院子裏送,但凡她有一點兒不高興,她便想盡辦法來哄,直哄得她嘴角露出笑,她才會小心翼翼疲憊不堪的跪在她身邊撒嬌的哀求她,“母親日後不要這般戲弄昭昭了好不好?”
宋氏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總露出一些似怒非怒讓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讓她一個勁兒抓破腦子輾轉難眠的去猜去揣摩。
如今想來,這些都不過是宋氏拿捏她的手段罷了。
宋氏見傅嘉魚臉色蒼白的站在那兒發愣,關切道,“昭昭身子可好些了?”
“要不要母親使喚人叫個大夫來給你瞧瞧?”
“你也是,為了一個丫頭,和祐兒置什麼氣。”
“過了祐兒的冠禮,就是你們的大婚了,你可不能在這時候惹了祐兒不高興,否則鬧著情緒成婚,到時候吃苦的還是你這丫頭自己。”
宋氏是衛國公府當家主母,把持後宅中饋多年,人人為她馬首是瞻。
二房不爭氣,王氏寡居多年,事事仰仗宋氏,所有人都附和著宋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