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氳藥氣。
王翾禾輾轉了會兒,還是悠悠清醒。隻聽得屋外有二男子在絮絮叨叨些什麼,擾得她心中生煩。
“當歸生地各9克,枳殼赤芍各6克,柴胡3克,桔梗4克……”
“林大夫,您說她還能醒過來嗎?”陸璋達十分焦急。
林大夫歎了口氣,道:“雖說事在人為,可令千金顱內的淤血未徹底化解,還需加以時日方能痊愈。至於何時醒來,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老夫還須去瞧瞧村南劉氏家的黃牛,改日再來診治,就此告別。”
王翾禾聽著,邊按了按自己的頭皮,邊在心底報以嗤笑。這些庸醫,倒真會唬人。
倏爾,她像意識到了什麼似得,一個激靈從木床上翻了下來,甚至打壞了隻瓷碗。外麵的陸璋達聽到響聲,快步趕來,卻發現自己的大女兒正神情恍惚地盯著瓷碗碎片中映出的麵容。兩隻手緊緊地攥著布裙的下擺,雪白纖細的玉指被粗布磨得發紅也沒有絲毫察覺。
陸璋達激動得眼眶微微泛紅,口中直道:“華昱,快來,阿姊醒了!清兒,清兒,都是父親的不是,父親再也不逼你進宮參選宮女了!”很快,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女孩與也急急跑進房內,她的眉宇間已隱有傾城之色,一雙翦水秋瞳此時更是盈盈裝滿淚水:“華清姐姐!昱兒不要糖了,不要肉了,不要讓昱兒孤單好不好!”
而此時的王翾禾正呆坐於潮濕的地麵,不可思議地盯著瓷碗碎片中映出的自己:瘦削而蒼白的臉頰恰到好處地襯出了她的清秀,卻沒有少女特有的天真靈動;眉若遠山,唇如朱櫻;一雙如墨鳳眼透著精明睿智,而又冷冽深邃。不過是尋常人家的粗布衣裙,一把柔順的青絲用銀簪鬆鬆綰起,還有幾綹因病中盜汗而被潮濕黏在了頸間。雖沒有從前王翾禾那般明麗,可眼前的少女也無疑多了幾分穩重,冷寂。
她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做了最壞的打算,又低聲朝那女孩喚道:“妹妹過來,姐姐問你幾個問題。”陸華昱聽了,連忙停止抽泣,點頭稱好。
“我現在是在哪裏?我是誰?我為什麼會病倒?”她環顧四周,試探著開口。
“華清姐姐,你忘了嗎?這是我們家啊!”陸華昱驚訝且傷心,淚水又止不住地滑落下來,連陸璋達也是一臉焦急,“清兒,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王翾禾也不知該怎樣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就像她不知為何飲下了鴆酒卻能安然無恙地躺在屋中,還變了另一副容貌。隻好生硬地安慰:“我沒事,隻是忽覺腦仁生疼,一時記不起事了,還請您一一告明。”
陸璋達歎了口氣,應允道:“好吧,你是我陸清遠的大女兒——年方及笄的陸華清,你有一個妹妹叫陸華昱。現在是宣德十五年。”
陸璋達,陸華昱?應是眼前二人的姓名。那麼陸華清呢,是自己現在的名字嗎?及笄?自己不已二十有六了嗎?還有,飲下鴆酒的那一年,明明是宣德十三年,為何如今又成了宣德十五年?越來越多的疑問聚集在她的腦海中,這讓她不解,卻又隱隱地感到欣喜與振奮——自己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
活著意味著什麼?可以擁有更加完整而精彩的生活,更可以……
想起王令妍與顧安霖共同折磨了她十一年,以及從前府裏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父親大娘對她的冷漠與羞辱,王翾禾的目光不禁又冷了幾分,唇畔是若有若無的笑容。
令妍妹妹,你不是母儀天下麼?我便讓你恩寵斷絕,永無出頭之日;良人安霖,你不是坐擁江山麼?可別忘了,我能幫你坐穩皇位,就能把你拉下皇位……這一世,我不會再愛人,不會再信人,更不會心慈手軟。無論什麼惡毒的手段,我都要將從前受到的痛苦與委屈一一還回到你們的身上,隻要我在,你們的日子就不會有一天是安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