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黎明的微光(1 / 1)

夜梟猜想,何子健幼時和外婆一起生活的時間不會短。城市裏有很多年輕人結婚生子後都把孩子送回祖父母身邊養到學齡,再接到身邊實施教育。一方麵,年輕的父母大都職業剛起步,會花費大量時間加班、交際、應酬。另一方麵,幼兒脆弱容易生病,耗神耗力。

夜梟幾乎能繪製出何子健簡單的成長經曆了:父母一輩不負所望考取名校並在大城市立足,祖父母輩傾全力支持子女在大城市發展,兩代人的努力使一家人深信這條路通向成功,決心讓何子健複製這個路徑,這一次,站在了更高的起點上,一定能取得比他的父母更輝煌的成就。

原來這世上並不隻有惡意會索人性命,好意亦會犯錯,而且錯得離譜。夜梟想。

夜梟盤在何子健的枕頭邊睡了兩個小時,天就亮了。六點不到,何子健已經洗漱完畢,他抱著夜梟背著書包出門時,夜梟聽見另一間臥室裏有鬧鈴聲響起。

何子健從空無一人的安全通道上到五樓,按下了蕭瀟家的門鈴。按了一下,停一停,又按了一下,然後安靜等待。他低頭呆呆凝視著夜梟的三花背脊,有些疑惑,不懂寒來暑往的踽踽獨行,怎會有到校友家登門拜訪的這一天?

蕭瀟剛穿好衣服,循門鈴聲看了一眼家門口的監控,愣住了。他看見了沒戴口罩的何子健,清秀的男生眉心微微皺著,薄唇抿著堅硬的線條。

蕭瀟打開門,從渾身寫滿“我不想說話”的何子健手中接過夜梟,微笑著打了聲招呼:“早!”接著問道:“它又跑去找你啦?”

蕭瀟的語氣溫和又熟悉。何子健想:鄰裏之間大概應該是這麼說話的吧。他點點頭,卸下了幾寸尷尬的外殼,答道:“晚上把陽台窗關一下吧,它從外麵跳來我家的,很危險。”

“嗯,好。”蕭瀟回應。

“那我先去學校了,拜拜。”何子健對蕭瀟說,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看向夜梟。

蕭瀟抬起夜梟的一隻爪,輕輕揮了揮:“謝謝你送它回來,拜拜。”

蕭瀟見何子健不自然地抬了抬手,唇角牽動了一下與剛才瞬間閃過腦海間的畫麵中相似的笑意,不由得想:會笑了,應該就會好起來的。

蕭瀟將夜梟放在地上,看它拖著尾巴挪去大貓的墊子上睡覺,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大貓蹲在墊子旁邊,在夜梟經過時靠近輕舔了一下它沒精打采的耳朵。夜梟本能地蹭了蹭大貓,就團起身體,睡著前又想到何子健在月光中仰躺著闔上眼時,發紅且濕潤的眼尾。

會哭了,應該就會好起來的。夜梟想。

蕭瀟心道,每次與夜梟四目相對,都有種大腦的‘內存’快要燒起來的感覺,圖片傳輸果然細節多、信息量大。她計劃通過增加‘視覺信息’同步的頻次來緩解大腦短時負荷太大的問題。比如,每半天就把夜梟逮過來確認一下眼神。

蕭瀟邊刷牙邊失笑,這都是什麼科學無法解釋的事啊?無害、無傷、無奈,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再想到何子健,又直覺此事有趣、有益、有愛。

應該了解一下葉寧正準備開發的寵物按鈕的方案。蕭瀟想。

這個春季,白天的氣溫反常的高。歐洲的科學家研究了很多年,早些年就提出了“全球變暖”的預測,看來是應驗了。很多中國學者逐漸參與到這個課題的研究和實踐中,蕭瀟父母的工作或多或少也與氣候變化相關,聽他們在家談論過很多次,於是蕭瀟在潛意識中將理論與現實之間建立起自然而然的聯係,看到的同時也就想到了。

夜梟躲著直射向地表的炎炎烈日,沿著人行道邊低矮的灌木隱匿前行。它的腳爪已不止一次踏過這段路,它幾乎已經熟悉了每一時、每一處人群的疏密,就像一道做過許多次的題型,解題思路已經爛熟於心,隻需每次仔細應對,不出差錯即可。

熟悉的海棠樹上,海棠花已經紛紛凋謝,邊上貼著圍牆生長的兩棵不起眼的禿樹上,潔白的玉蘭在一夜之間開滿枝頭。

何子健站在其中一棵樹下,緊張地攥著手中的小鏟子,他忽然發聲叫住了正要離開的原海平。

“原老師,我想請教您一些事,您有空嗎?”何子健說。

“有空。我去拿點東西,稍等。”原海平說。

何子健忽然感到很恐慌。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太打擾原老師?原老師又會不會借口拿東西而一去不回?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原海平很快回到玉蘭樹下,他帶了兩瓶飲料和一塊地墊,很快鋪好並做了個“請”的手勢。

沒有一絲勉強,原海平盤起腿,腰部微弓而肩頸挺直,調整成了一個最舒服的坐姿。何子健接過飲料,自然落座。他再次想起那夜,冷風中原海平薄透的衣衫像風帆,腳下像翻滾的無邊巨浪,天邊是黎明破曉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