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助教來回審視三人時,自閉多日的夜梟忽然對上了蕭瀟的目光,這一瞬間傳遞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
蕭瀟感到周圍的世界仿佛靜止了,沒有聲音也沒有風。她的視野中隻剩下夜梟那雙幽怨的眼睛。
窗邊一個雙麵相框中收著一張舊的生日賀卡,用雋秀的鋼筆字寫著祝福:欣語,今天是你十八歲的生日,媽媽祝你生日快樂,有朝一日實現夢想,成為舞蹈家!
蕭瀟從賀卡上抬起視線,又看見一位不甚高大卻滿麵威嚴的婦人和她輕忽的眼神。在她的麵前,一名年輕母親眼中正滑下兩顆淚珠,翩然垂落,在半空中定格,晶瑩閃亮。年輕的母親低著頭,額角垂下一縷碎發,她的視線應該很模糊,但波光閃動的雙眼仍溫柔凝視著床上的小嬰兒。
蕭瀟心下不忍,闔了闔眼簾,頭腦中的畫麵卻並未停止。她又看見一名男子疲憊不堪地推門走進屋內,被獨自垂淚的女人驚得愣住,趕忙上前,但詢問與安撫都無濟於事,還被她用力推開。不知她說了什麼,男子的表情由驚訝變成不信,很快轉為慍怒,摔門離去。
夜梟的視力很好,也看得用心,幾乎目不轉睛的,所以,在蕭瀟的腦海中,那些畫麵連貫出現,像一幀幀定格動畫連成的影片。
年輕母親從激動哭泣恢複到黯然神傷的程度,用了許多幀畫麵。繼感傷之後,僅用了幾幀畫麵,畫中的女人突然就有了神采,隻因她身側的小嬰孩翻了個身。
小朋友翻個身是值得這樣喜形於色的事情嗎?蕭瀟想。蕭瀟還不懂,這是畫麵中的小嬰孩第一次翻身。
當季欣語淡妝濃抹的麵孔出現在蕭瀟眼前時,蕭瀟還以為仍在看腦海中的畫麵,她一時間無法將兩張同樣美麗卻神情迥異的麵孔重疊起來。
助教老師在蕭瀟的斜前方發聲:“季老師,人數有差,會多出來一名女生,怎麼辦?”多出來的一男二女,很明顯,組合成一對後還餘一名女生,簡單的邏輯。
“彭老師,請稍等。”季欣語點頭對助教說。
季欣語將身體轉向正對蕭瀟,道:“你學過國標吧?”是問句,卻是陳述句的語調。
“是的,老師,學過一段時間。”蕭瀟說。
“整體感覺非常好,準備領舞。”季欣然說話的音量不高,但幹脆利落。她向隔著幾個人的不遠處指了指,說:“那位男同學,請過來一下。”
蕭瀟有些驚訝地看著季老師叫過來的同學,竟是江雨桐。
“你學過拉丁吧?”季欣語提問的時候仍然已經有了答案。
“是的,老師,上高中後就沒再跳了。”江雨桐答道。
“基礎很好,準備領舞。”季欣語說。
“好的,老師。”江雨桐一麵回答,一麵下意識地瞥向蕭瀟。他完全沒想到蕭瀟會跳華爾茲,也從未想過,平日裏一向把黑長直發紮成一條簡單馬尾的蕭瀟,隻是盤起發髻,套上一條租來的不甚合身的均碼舞裙,再淺露出線條修長的頸項,便已如此風姿綽約。
江雨桐原本隻覺得蕭瀟長相秀麗,不想竟如此驚豔。班上有類似心情的男生又何止江雨桐一人?男生們隻見那些每天淹沒在寬大校服海洋中的平凡姿色,忽然之間隨著舞動的裙擺翻湧成了一片青春洋溢的海浪。眾多女生的心情也與男生們大同小異。相鄰的男生與女生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新奇、驚訝、羞赧或是戲謔。
“先回到原位,繼續帶好身邊的舞伴。”季欣語對江雨桐說。
不知為何,江雨桐心下有些失望,但隻能應言轉身回去。葉寧對著他的背影有些好笑地斜了蕭瀟一眼,蕭瀟接住這個眼神,麵上未動聲色。
助教彭老師的手機響了一聲信息提示音,她看了一眼後大聲問道:“這裏誰是高二一班秦浪?”
彭老師東張西望,尋找舉手的同學。
“這裏,老師,我就是。”有些厚重又帶些語調輕鬆的聲音在彭老師的身側響起。原來高二一班多出來的那名男生就是秦浪,他比助教彭老師高很多,以致高出了她的視線。
蕭瀟和葉寧同時將目光轉向這名男生,原來就是他——無論主課或副課,每門功課成績都無敵的“全能學神”——秦浪!
他肯定超過一米八了,肩膀很寬,看起來運動能力不弱。作為學霸,他居然不戴眼鏡。他的五官很清晰,但不濃重,皮膚不黑,整個人透著淡雅的書卷氣。
“教導處邱主任說,你另有重要的任務,請你去辦公室找他一下。”彭老師轉達道。
很明顯,跳舞太浪費學霸的能力了。既然規則允許,當然要合理安排學霸的賽道,這就像對弈,排兵布陣、運籌帷幄,在這個大規模的競技場上,為了能贏,校領導絕對動足了腦筋!
秦浪利索地脫下燕尾服,遞還到助教手中。他微躬身向兩位老師告辭,便昂首闊步走向教學樓。在他身後,兩名女生對視了一眼,都把秀麗的眉梢挑到了天際。
“哎呀,這下我們多出來兩名女生了!”彭老師感歎道。她發現這新情況更加令她難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