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護石橋清軍死戰托巡狩文宗去京書接上回，話說英法大軍壓境，危及京師。清軍扼守通州不利，皆退至八裏橋。僧王収住敗殘人馬，結下營寨查點，損拆軍兵萬餘人，心中不悅。僧王升帳，謂諸將曰：“吾自提兵以來，未嚐有此大敗。今夷兵逼吾甚緊，如之奈何？”大學士瑞麟曰：“勝敗兵家常事，王爺何必自責。今夷兵大至，須緊守此處，斷不可容夷兵過。”僧王問曰：“八裏橋無甚險隘，公有何妙策？”瑞麟曰：“此間灌木叢生，可設伏兵。吾軍分東、南、西三路駐紮，分兵拒之。”僧王曰：“公言甚善。”乃謂諸將曰：“石橋乃吾命脈所在，誰願去守？”勝保出列，抱拳曰：“末將雖駑鈍，願為諸將先！”僧王大喜，吩咐曰：“將軍領本部五千人馬以保石橋。”又吩咐成保、伊勒東阿各代五千兵守東、南二路，自率兵一萬守西路。眾將領命去迄，不題。卻說夷軍兵近八裏橋之東，諸夷商議取橋之計。法提督葛羅曰：“我觀敵陣，分兵設守，極易破之。我軍可分兵三路，東西兩路為佯攻，而派重兵攻南路，出其不意，定成大功！”額爾金曰：“如清軍近吾陣，則派印度騎兵鉗之，再發大炮，清軍皆為齏粉矣。”遂吩咐諸蠻，乃分夷軍為東南西三路，齊攻石橋。法人亞滿、英人戈蘭特各率兵千人，攻東、西兩路，法人科林諾率兵四千攻南路。大軍調撥已定，諸夷準備去迄。翌日晨，夷軍三路並進，來取石橋。飛馬報入清軍大營，僧王疾呼曰：“賊近矣！諸將當奮勇向前！”一聲炮響，三軍呐一聲喊，衝殺而來。正所謂：滿天殺氣，一川鐵馬兵戈，團團征雲，黃色龍旗飄渺。真是不亞軒轅黃帝戰蚩尤，一座兵山從橋起！清軍爭勇向前，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镋棍槊棒鞭鐧錘抓。喊殺之聲，萬裏震天。清軍衝破英法前陣，英法皆為步軍，不能抵擋，死傷頗多。僧王見勢大喜，親自上馬挺槍而來。忽從英法陣中殺出一團人馬，來勢洶湧。乃是印度騎兵也。兩軍殺成一團，血濺數丈。正殺間，南路法軍炮聲震天，炎彈傾於石橋之上。乃是法軍炮榴霰彈之術也。伊勒東阿所部人馬損失殆盡，石橋清軍亦亡數千。勝保大怒，自搖龍旗督戰，忽被法軍溜炮所中，勝保昏絕於地，左右急救出。法軍近逼石橋，清軍速報僧王。僧王驚曰：“速令騎兵馳援南路，汝等告知勝都統，令其與吾南北夾擊法軍！”左右報曰：“都統大傷，石橋不保矣！”僧王大叫一聲，口吐鮮血，昏死過去。左右急護著僧王退去，遂之東南二路皆敗矣。時夷軍逼上石橋，橋上數十清軍，仍舉龍旗不退。蠻將大叫：“汝軍敗矣，何不速降！”清軍大怒，衝下橋來，法軍萬彈齊發，清軍應聲倒地。時橋上惟旗手一兵矣，旗手睜目左右，已無一人，乃盤發辮於頸，鹹於口中，怒目蠻兵，青筋迸出，屹立不動，宛若泰山。法軍見狀，無不歎息。左右圍上，欲擒之，旗手立斬數人，複擎旗而立。法將無奈，乃命斃之。可憐旗手，身中百餘彈而死。其屍仍緊握龍旗而立，怒目圓睜，法軍皆不敢近。八裏橋遂失。眾將護著僧王一路顛簸，退至定福莊，恐英法軍追至，亦不敢停留，直奔京城而來。忽見有一路人馬殺來，眾將大驚，近時一看，乃是那馬善也。那馬善泣曰：“吾聞八裏橋兵敗，菜育又無賊來，特來應護王爺。”僧王心始安，便命那馬善斷後，護著殘兵退往京城。話說僧王大軍五萬，北塘大沽八裏橋數戰，隻剩得數百人馬大敗而歸。報入京城，百官大驚。時天子及眾嬪妃在圓明園，不在京內。恭親王急引著百官至圓明園見駕。文宗聞知僧王大敗而歸，心中大懼。急召恭王等百官，帝曰：“今僧格林沁大敗，夷兵勢如破竹威逼京城，如之奈何？”恭王奏曰：“唯今之計，當詔諭天下起兵勤王，待兵馬聚集直隸，方可退夷也。”載垣奏曰：“不可，若使天下英雄起兵，固然退得蠻夷，那時豪傑並起，如何收拾？”恭王又奏曰：“現京城帶甲十萬，城高牆固，府庫銀糧可支數載，當堅壁清野，足可固守！請陛下鎮居京師，臣等死戰以退夷兵！”帝駭而不語，左右踱步，良久曰：“卿等且退，容朕思之。”恭王跪奏曰：“兵臨城下，危急萬分。請陛下早作決斷，臣等豈貪生怕死之輩！”言未畢，天子已轉入後殿去矣，百官散去。且說僧王到了廣渠門，急忙寫下密折，吩咐親信曰：“汝速將此折送呈天子，如有差遲，斬汝全家。”親信奉命而去。文宗接著僧王密折，拆開來看，其曰：“臣僧格林沁跪奏：今適逢入秋，天子宜依祖製，秋狩木蘭，以昭武於天下也。”文宗覽畢大喜，方欲寫詔，自思：“若以此為由而去，不免朕逃脫之嫌，恐為大臣諫阻。”時大臣肅順立於側，帝以折示順，問之，答曰：“臣有一策，如此如此，可阻眾人之口矣。”文宗喜曰：“明日即依卿計而行。”看官：肅順者，字雨亭，宗室也。其先乃太祖侄濟爾哈朗，封和碩鄭親王世襲罔替。傳六世王烏爾恭阿，生端華與肅順。順庶出，不得立。端華襲王爵，順乃端華異母弟也。肅順麵貌魁偉，眉目聳拔，嚐任戶部、左都禦史兼都統等職。順事文宗，為政剛直，不徇私情，輕滿而重漢，如曾國藩、左宗棠之輩，悉為其所舉也。然其剛猛太甚，獲罪頗多，滿貴猶甚焉。次日眾臣見駕，山呼萬歲，帝賜平身。文宗曰：“夷人欺朕太甚！朕意已決，即日禦駕親征，以安百姓”眾臣聞言大驚，皆跪奏曰：“陛下聖德巍巍，臣等肝腦塗地不能報萬一！”肅順出班奏曰：“陛下大恩，無以為報。然臣以為，天子斷不可親征也。”帝問曰：“為何？”順曰：“天子乃國之基本也，天子親征須有必勝之勢。今夷兵勢大，倘有不測，臣等雖萬死不能悔其過也，有何麵目見祖宗於九泉？敢請陛下收回成命，斷不可親臨險境也。”帝曰：“朕如不往，奈何坐而待擒耶？”順曰：“今已入秋，天子宜幸木蘭，行秋獮以彰武於天下為萬民效也。”恭王聞言，急曰：“不可，大軍壓境，京城危在旦夕，陛下豈能棄天下黎民於不顧？”順曰：“恭王之言，乃欲使吾主親臨危境乎？”恭王曰：“臣豈有此意，臣請陛下坐鎮京師，京城軍民必死守也。”順曰：“夷兵勢大，僧王五萬大軍皆滅，而傷賊者不過百人。如城破，奈何？”禦史陳鴻翊出班奏曰：“天子守城，民心必振，夷兵焉能輕易破城？”鄭親王端華叱曰：“汝毋妄言，僧王五萬精銳皆不敵賊槍炮之利。城內百姓皆無寸鐵之器，焉能禦敵？”順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倘賊破城，吾輩有死而已，獨不願吾主萬歲為徽欽二帝也。”文宗聞得“徽欽二帝”之名，惶駭萬分，謂眾臣曰：“朕意已決，眾卿毋複言。”吩咐宣旨官曰：“速下詔，朕及中宮巡幸木蘭以行秋獮。”恭王泣奏曰：“車駕若行，京城必陷矣！”帝大怒，叱曰：“汝欲使朕陷夷而受辱乎！”恭王泣不能言，惇王、醇王不顧君臣之禮，乃抱天子龍袍大哭曰：“陛下豈能棄宗廟乎！”帝大怒，拂袖而去。肅順叫曰：“夷軍勢大，僧王精銳尚不能敵，城中老弱又何能為？稍有疏虞，吾輩之罪甚矣！”百官見天子去意已定，皆驚慌無措。詔書下時，京城大亂，雞飛狗跳，盜賊蜂起。士卒強搶車馬以備禦用。富者聚財備逃，貧著閉門不出。刑部大牢獄卒四散，監犯乘間外逃。話說文宗在圓明園太廟祭告列祖，時皇後鈕祜祿氏立於旁，奏曰：“竊聞天子乃國之根本，此危急存亡之際。上如坐鎮宮中，則天下安定，民心大振，軍民必爭先殺敵以護陛下也。”懿貴妃曰：“皇後之言是也。陛下在京可鎮懾一切，聖駕若行則宗廟無主，恐為夷人踏毀。昔周室東遷，天子蒙塵，永為後世之羞。今若遽棄京師而去，辱莫甚焉，陛下明察！”帝叱曰：“朕意已決，汝等女流毋複再言。”看官：懿貴妃，葉赫那拉氏。鹹豐二年選秀入宮，賜懿嬪。那拉氏頗有姿色，嬌柔柳腰。自入宮以來，帝即幸之。加之平日更是嬌滴滴萬種風情，甚得天子寵幸，每日鳳友鸞交，恩愛膠漆。遂於鹹豐六年生下一子，帝賜名載淳。母以子貴，遂封懿妃，明年加貴妃。日後把持朝政，玩弄愛新覺羅子孫於股掌間，斷送三百年大清江山的妖後即懿貴妃也。此是後話，表過不題。次日，一切準備妥當，百官來送，哭聲震天。帝謂恭親王曰：“朕幸木蘭，京城諸事，卿善辦理，如有緊急則相機行事，毋負朕心。”恭王大哭。帝謂百官曰：“朕此行熱河，不知何日得還。京城內外，悉決於恭親王。”複謂內務府總管寶鋆、桂良、文祥等大臣曰：“恭王總督和局，爾等須盡心輔佐。”百官跪涕。帝與後宮嬪妃、肅順、端華等寵臣，於圓明園“安樂度”啟程移駕熱河。正是車搖搖馬嘶嘶，帝王去臣子泣。卻說文宗帶著後宮、寵臣並京戲班子等百數人，一路顛簸坎坷，往熱河而來。發時匆忙，車馬甚少，眾人多步行隨駕。不言他人，但說懿貴妃所乘之車，其狀甚苦。肅順掌管全權，正縱馬而過，懿貴妃謂曰：“吾甚口渴，中堂可有甘泉？”肅順曰：“未有甘泉，但有白水耳。”懿貴妃喝了，又曰：“吾乘此車深感不適，煩中堂另換車與我。”肅順不悅，冷言曰：“皇後尚乘此車，奈何多事？”言罷策馬而去。懿貴妃大怒，自此深恨肅順。一路艱辛，苦不堪言。正此時，忽閃出一驃人馬來，眾人大駭。及近時，原來是僧王、勝保引著千餘騎，肅順大叫曰：“聖駕在此，爾等意欲何為？還不速速下馬！”僧王、勝保急忙滾鞍下馬，叩首而拜曰：“臣等聞聖駕欲往熱河，特來保駕！”文宗心稍定，於車中曰：“隨駕軍兵足矣，卿等忠義，朕甚欣慰。恭王力單，汝二人且回京師善輔之，共襄和局，毋負朕心。”勝保曰：“不知陛下何日回鑾？”肅順曰：“此非將軍當問者也，夷人近京師，將軍速歸。”言罷催促車駕速行。勝保聞肅順之言，心中不悅，謂僧王曰：“雨亭專橫太甚，若非彼言讒上，聖駕未必幸熱河。吾欲除之以清君側。”僧王急止之曰：“將軍慎言！此回京師，將軍入城見恭王，吾自引軍屯城北。”言罷自去，勝保亦引軍憤憤而去。勝保入城，見著恭王，跪曰：“聖駕已行，夷軍近逼，王爺但有吩咐，吾赴湯蹈火以效命。”恭王扶起勝保，曰：“將軍有何高見？”勝保曰：“天子已去，吾輩無後顧之憂。令城外百姓盡入城中，堅壁清野以待敵來。”恭王曰：“前八裏橋一役，精銳皆滅。京師皆老弱之兵，恐難守禦。”正說間，忽報夷軍距京城五裏處下寨，眾人大驚。這正是：臨敵不顧宗廟全，滿帝隻為自家身。不知京城守戰如何，且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