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睦仁逞凶廢琉王
載淳大婚立皇後
書接上回,話說一連數日,大院君皆不來上朝。百官問高宗,高宗隻推不知。百官又來雲峴宮求見,隻見府門緊閉,百官自散。閔妃聞知,問高宗曰:“妾聞大院君數日不朝,此間緣由,大王可知?”高宗悔曰:“那日寡人飲醉,父親相勸,予語失亂言,開罪於父,想必如此。”閔妃曰:“妾聞人者,以孝為先。父親輔佐大王多年,勞苦功高,大王必知。”高宗曰:“卿之所言,予豈不知。奈何父親閉門不出,予以國君之尊,又不能往求之。”閔妃曰:“大王言甚是,大王乃君,父親乃臣。縱有大功在前,亦不過為人臣子,豈能屈駕往求?”高宗問曰:“卿可有良策?”閔妃曰:“大王可召領相來,妾說以利害,令其往勸大院君。”高宗從之,遂召金炳學入宮見駕。及炳學至,問安畢,問曰:“不知大王召臣,有何教令?”閔妃曰:“領相視大王為何等之人?”炳學曰:“吾主乃仁孝英雄之君。”閔妃曰:“大王登極數載,春秋已茂,不久將行親政。然爾等大臣尚依大院君左右,言行令從。他日大王親裁朝事,爾等將何以自處?”炳學聞言一怔,未曾想閔氏宮內一婦人,竟能有這般言語,忙曰:“娘娘所言甚是,大王之躬理大政,乃臣等旦夕所盼也。”閔妃又曰:“今聞大院君數日不朝,想必其中必有緣由。王上事繁,不能探望。領相乃百官之首,何不親赴雲峴宮,以傳王上惦念臣子之情。”炳學曰:“臣謹奉教命,不敢有虞。”言罷,炳學告退。望雲峴宮來,門吏擋駕曰:“大人染疾,概不見客,還望領相恕罪。”炳學曰:“吾有良藥,可除大人之病,還煩通稟。”門吏入報,大院君聞炳學來,遂命請入。炳學入堂,坐定,寒暄畢。大院君問曰:“景教緣何來訪?”炳學曰:“大人稱病在家,不知天下將傾耶?”大院君不悅,曰:“何有此說。”炳學曰:“大人輔政多年,功在社稷,兩番擊退洋夷,三韓莫不敬服。為何以區區小事,使君臣離情,父子不快。若有宵小乘間進讒,離間大人於上,使大王心生嫌怨,大勢去矣。大人非容易攘除外戚,扶定王室。若一朝意氣,令群小得誌,悔之晚矣。”大院君恍悟,曰:“若非景教之言,幾誤大事也。”須臾,又問曰:“可是大王派景教來此?”炳學曰:“乃王妃殿下所命也。”大院君心中不悅,自忖曰:“此女果有此謀,實大患也。”大院君雖憂閔氏,卻也上朝如故。高宗欣喜,親來宮門相迎,父子無隙。
卻說是年十月二十九日,有琉球國人六十九人,乘船來中土進貢方物。夜遇颶風,漂至台灣,船隻傾覆,淹死三人。餘下六十六人,鳧水登岸。天明,琉民登山伐木,誤入牡丹社生番鄉內,為生番所擒,將衣物剝去。琉民驚走,生番追殺,死者五十四人。餘者望鳳山縣衙門遁走。(看官:台灣土著,有生、熟二番。熟番久與閩、粵之民交際,頗知禮義。生番有十八社,皆居山中,俗尚野蠻,未習王化,其中尤以牡丹社、狡獅猾最為凶殘。)時台灣地方歸福建省,沈葆楨聞知此事,命人將琉民接到福州,賜給衣食,派員護送回國。
話說這琉球國,在東海之上。其地北接日本之九州島,南連中國台灣島,為兵家必爭之地,要害所在也。隋時,煬帝派人出海,尋訪異俗,見琉球諸島於東海上,若蛟龍之浮水,煬帝名之流虯。明洪武時,琉球有三王,曰山南、曰中山、曰山北,皆姓尚氏,以中山最強。三國皆來入貢稱臣,明太祖賜以琉球之號。中山滅二國,化為一國,都首裏。萬曆時,日本薩摩藩島津氏兵侵琉球,虜琉球王而歸。自是,琉球亦臣於日本,實為兩屬。及滿清入中國,琉球稱臣如故,為清屬國。
卻說中日立約後,相約次年換約,同治十一年五月,柳原前光再赴天津。李鴻章接著,及坐定,寒暄畢。前光曰:“今日又睹中堂尊顏,不勝幸甚!”鴻章曰:“貴使過獎,伊達公此次未來?”前光曰:“吾皇另有他命,故派在下,特為修約之事。”鴻章驚訝,問曰:“我倆家所訂條款,字跡未幹,又何來修改之說?”前光曰:“自與中堂訂約之後,泰西列國皆稱吾兩家告盟連衡之說,皆來詰我,故而欲稍加修改,以塞西人之口耳。”鴻章正色曰:“貴使是何言也,夫萬國交通訂約所重者,信也。我兩家訂約既成,豈能遽然改悔?失信為萬國公法所最忌,爾國豈能朝三暮四,背盟毀約,怡笑西人。”前光滿麵羞慚,拜辭而去。
卻說前光至大沽口登船,聞一旁鄉人相談,隻聽得有‘琉球王’三字。前光喚來一人問曰:“適才眾人所言琉球王者,不知何事?”鄉人問曰:“觀汝衣冠,非中土之人,汝是何人?”前光從袖中取出銀兩,笑曰:“吾是日本使臣,特來與大清修好,正欲歸國。若說與我聽,此處紋銀十兩以充酬謝。”鄉人遂將去歲琉球貢船遇風沉毀,琉民為台灣生番殺害一事告之。前光聞言大驚,給了銀兩,打發鄉人散去,吩咐左右曰:“火速回國,此天賜良機也。”噫!此一回柳原前光若是未聞琉球之事則罷,隻因探聽分明,引來中日數十年幹戈不息,大抵乾坤昏暗,天數如此。及前光回東京,報上琉球事。睦仁召公卿來議,時岩倉使團尚未歸國,政聽於大隈重信,軍聽於西鄉隆盛。隆盛聞之琉球事,奏曰:“琉球向為我屬,今為台民殘害,豈能坐視不理。臣願領兵伐之,以問其罪。”大隈重信曰:“公莫急急,此事尚未確實。”言未畢,左右報稱有鹿兒島參事大山綱良殿外急報。睦仁召上殿來相問,綱良奏曰:“臣得密報,上年十一月,琉球王派船往唐土進貢。夜遭颶風,琉民漂至台灣島,為生番殺害數十人,清帝遣使慰勞之。”隆盛曰:“果如是,其罪可問也。”大隈重信曰:“台灣地方有生番之人,宜先確定是否清屬,然後再圖之。”隆盛又曰:“琉球既為我屬,凡事當報我知。生番殺人之事,隱諱不稟,當遣皇使以問其罪。”睦仁問群臣曰:“爾等以為如何?”外務卿井上馨奏曰:“琉球從前奉中國正朔,自島津氏服之,又為吾屬。而其王西拜唐土,東服神州,此攜貳之罪也。數百年來,曖昧模糊,何屬不定,甚不體統。今當發兵琉球,使其謝罪悔過,明確歸吾管轄。扶正製度,萬法悉如內地,以洽浹皇化。然後再圖台灣、朝鮮、韃清之地,國威可張矣。”大隈重信曰:“區區琉球之地,何勞輕動大軍。陛下可降一旨,召其王來,封為藩王,列入華族。若有不從,再派兵不遲。”睦仁甚悅,遂降詔琉球,命琉球王來東京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