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把《金光大道》《豔陽天》視為“世界名著”的年代,倪劍虹有幸閱讀了《牛虻》《紅與黑》《複活》《悲慘世界》等佳作。盡管初中畢業後離校多年,同期的同學也已高中畢業,但他經常回校看看,尤其每年兩次運動會必到,幫忙幹些裁判工作。學校裏的大多老師都認識他,不因他的參軍受阻,父親娶了個“問題繼母”,幾年都沒混到正經職業而瞧不起他。正是人們的寬容,這個年輕人活的倒也快樂自在,不論哪個老師家裏有事需要幫忙,他從沒有推辭過,土木工程,搭炕壘灶更是一包到底。
同眾多老師交往當中,當然要數跟李楠關係最為親密。李楠是英語老師,課講的格外好,中間還穿插講故事,連那些愛調皮搗蛋,直到畢業也背寫不出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的學生都能安心聽講。倪劍虹把聽李楠講課當成是一種享受,從學英語那天起,就對這門課程情有獨鍾。他不滿足課堂上學的那點東西,課下也總找老師開小灶,多學多問,如饑似渴,師生倆表麵上關係理所當然近乎些,何況這男生是班裏英語科代表。
李楠雖是初進學校工作,年齡還不到20歲,講課藝術卻獨到好處,令一些教書多年的老師望塵莫及,因為她不必擔心別人扣帽子,貼大字報。她長相漂亮,有魅力,舉止文靜,說話聲音極為悅耳動聽,人都說她能迷住學生的心,才愛聽她講課的.不管怎樣,隻要她一走進教室,課堂上的氣氛就立刻活躍起來,目光掃過大家,再送上一個甜美的微笑,下麵馬上會安安靜靜,學生的眼睛都齊刷刷注視她。其實,她一點也不威嚴,臉上總是漾著可愛的笑容,像個下凡的美麗天使。也許是她長的太迷人了,具有專門俘獲青春期學生的無窮魔力,或是大家先前沒有見過的,別人沒做到的她做到了,並且做得很好。她極少批評學生,但隻要說出口,你便沒有不聽從的理由,因為誰都無法抗拒那般別樣的眼神。
學生們背地裏很少稱呼她的姓氏,都喜歡叫她“小楠”。一次上課,有個學生提問不小心說走嘴了,惹得滿堂笑聲。她並不介意,對大家說很願意接受這個稱謂,聽起來非常親切,也蠻富有音樂感——大家高興的直鼓掌,尤其是男生個個歡天喜地。李楠講課有一大特點,從不照本宣科,開口就說,抬手就寫,流利的板書透著娟秀,如行雲流水,玉珠落盤一般。她經常會訓練學生的讀寫能力,以快速掌握語法技能,朗讀時要放開聲音,發音不準確的立即糾正,直到讓你牢牢記住。她在黑板上寫出句型,讓學生大膽翻譯,並要求讀出來,指出其中的語法結構,如果回答正確,她會再出一道題,算是一種給你的獎勵。她用獨特的教學方法,把枯燥的英語課堂當成是師生互相交流的場所,沒有主角與配角之分課堂氣氛活躍,輕鬆。
倪劍虹不僅愛聽小楠老師講課,更是傾慕她的美貌和與眾不同的氣質。這個早熟,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在心中偷偷勾畫起理想愛人的形象,而眼前這一位便成為他仰慕已久的夢中情人了。初二下半年,臨近考試的最後一節複習課,倪劍虹很快做完了練習題,覺著沒事可做,就用鋼筆勾起了人物速寫。同院的莊中一老畫家,是他從兒時起最敬仰的人,耳濡自染受到一些藝術熏陶,可他似乎不具備當畫家的天賦,所以老畫家沒有悉心培養他。不過,倪劍虹的和人物畫像,在外行人眼裏就顯的不一般了。這時,他隻用了幾分鍾就畫出了李楠的半身像,容貌,舉止,神態盡顯惟妙惟肖,知道的人一眼就能認出畫中人是何許人。他端詳片刻,覺得好像還不夠帶勁兒,想起小說《林海雪原》裏的情節,就又在畫左下方的空白處,用豎格寫下:娉婷玉立講台前,猶若仙女落下凡;明眸皓齒烏發絲,蔥白玉指柔嫩纖;若問此仙何人也,溢香芳名是李楠;閑時作畫賦小詩,聊表愛慕藏心間。看著自己的得意之作,他不禁咧嘴笑了,很是愜意,謀劃著如何趁人不注意,把這張紙放進小楠老師的口袋裏,讓她天天睡不踏實。忽然,一個聲音衝進耳朵,盡管是那麼輕微細小,還是給了他一個很大的震動。小楠老師就站在他的課桌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張畫呢。倪劍虹本能地一下子伏在桌上,用胳膊和上半身嚴嚴實實遮住下麵“見不得人”的東西。已經太晚了,什麼都給人看見了,他羞得滿臉通紅,脊背上嚇出一道汗來,心跳如鼓如雷。小楠老師用手指捅了他的肩膀一下,示意他坐到裏麵的空位子。壞男孩不敢抬高屁股,慢騰騰的一點一點蹭挪過去,前胸壓住兩隻胳膊不敢抬半毫縫隙。他的座位是最後一排臨窗的位置,橫向沒有並排課桌,大家都埋頭做複習篇子,所以沒有人察覺最後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