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初中畢業，在一次省級中學生籃球比賽上，倪劍虹被解放軍“八一”體工大隊，專門選拔運動員的高教練相中，當即與學校領隊和教練拍定此事，考慮到倪劍虹還沒參加期末考試，等於沒拿到畢業證書，校方就此與高教練磋商，最後達成兩種可行方案：一是拖延一段時間，參加完期末考試再走；二是向教育局提出申請，對該學生免試發放畢業證。經過集思廣益，廣泛征求老師們的意見，校領導和工宣隊研究決定，本著不“誤人子弟”的原則，學校將不作任何阻攔，並盡快促成此行。
倪劍虹得知這一決定後，高興的幾夜沒有睡覺。穿軍裝，進響當當的“八一”隊，抖淨一身乳臭，勃發為一個威武的解放軍戰士，這足以讓他上三輩下三輩享盡榮光。雖然，參軍不能掙錢養家，有悖他的初衷，但他熱切向往這偉大的夢想，且機會千載難逢。老師和同學們紛紛向他表示祝賀，給他送紀念品，學習用具和日用品之類的東西。據靈通人士透露，年級和部分高中女生，還要秘密搞一個聯誼送行活動。
倪劍虹要當兵入伍的消息，在僻靜的小街上成了大新聞。他的雙親整天樂得合不攏嘴，獨想著別的父母不可企及的榮耀和喜悅。肖嵐把母親生前留給她的全部家當，一副金耳環，兩副銀手鐲，一件狐皮大衣變賣掉，拿出婚前所剩不多的積蓄，給倪劍虹買了一塊“上海”全鋼手表，又一連幾夜趕織了一套毛線衣褲和坎肩，把幾個手指肚都磨破了皮。她給他打點行裝，將物品分門別類放進兩隻新買的大號柳條箱子，還特意在箱蓋反麵上貼上細目，省得他用時亂翻騰。她還把平日積攢舍不得用的糧票全都換了細糧，掉著樣調劑生活，為的就是讓他在離家前吃的好一點。倪劍虹，這個天之驕子，集全家驕傲、榮譽於一身的人，隻等那一紙通知到手，便立即化作搏擊長空的雄鷹，振翅飛上蔚藍的天空翱翔。
然而，命運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殘酷無情的將他捉弄了一回。在他的“政審”履曆表上，其中一欄刻著醒目的附有著重號的注語，像烙印一樣想抹都抹不掉。就這樣，幾個方方正正的漢字，把本來客觀實在的東西變成子虛烏有。噩耗降臨，全家人深陷在悲憤之中，最喜歡大哥的妹妹哭成了小淚人，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說好了的事情還會變卦！倪劍虹緊緊摟住繼母瑟瑟發抖的肩膀，此時此刻這個女人遭受的精神創傷的程度，遠比他重的多得多。他安慰她：
“媽，別難過了，我們早該有這個思想準備的。想想挺幼稚，事實證明我們還都不夠成熟。以前，我們一直是挺著腰板過日子，看來今生今世永遠要這樣。你放心，我不會因此消沉，會照樣好好做人，不自暴自棄，不給父母丟臉。可惜的是讓你白忙活了一場，把家底折騰光了，隻換得幾日歡笑。也值，非常值，真的。媽，你一定要振作。人總會有出頭之日的，請相信。”
肖嵐主意已定，瞞著丈夫和家人，無故曠工，獨自到街道辦事處，區委會，市武裝部討說法。申明自己在法律和血緣關係上，與倪劍虹毫無牽連，二人根本不存在母子關係，並下跪請求隻要放倪劍虹走，她立刻會了斷同倪正濤的婚姻，剩下的要殺要剮由政府決定。她的做法不但絲毫沒有改變什麼，倒落得被強製關押反省的處理，四十三天沒讓回家，直到她向無產階級專政低頭認罪為止。
……
倪劍虹畢業後，為分配工作的事到處奔波，可屢屢受刁難，碰釘子，給他那堅定信念不小的打擊。一連數月，辦事處和居委會的門坎都給他踢破了，得到的卻總是同一句話：等著吧，現在還沒有指標。跟他一屆畢業的夥伴，差不多都得到了分配，進國企大廠礦，機關，商業係統等等。在旁人隻是舉手之勞，就能辦成的事情，他卻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辦不成。為給他順利找到工作創造條件，二弟背著父母報名下鄉，初二沒讀完就到八十裏外農村插隊落戶去了。在找人托門路，請客送禮一事上，他跟父親發生爭執，聲言父親非要那麼辦，就拒絕一切工作，大不了重操舊業拾破爛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