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轉眼之間,倪劍虹頂工已有兩個多月了。
進工廠上班是由繼母親手辦理的,沒費什麼周折就全辦妥了,父親生前的朋友和領導,還答應幫忙給他安排一個好工種。父親和兩個弟弟都不在了,倪劍虹理解繼母的苦衷,爽快地到廠裏勞資部門報到,這讓繼母和妹妹都非常高興。但是,他跟主管分配工作的負責人申明,工種不重要,不當學徒工就行,因為每月十八元的工資待遇,實在讓他接受不了。首批進廠頂工的有五十多人,為尋得一個輕閑、幹淨、體麵、有技術的工種,人們紛紛找門路,拉關係,想方設法混個像樣的工作,可他卻恰恰相反。這樣,他自願被分配到最沒人樂意去的鑄造車間清鏟工段,幹起最沒有前途的工作。時下,正是全麵複產階段,從上至下,由男到女,從事的是同一種工作,沒有明確的工種區別。倪劍虹不是剛出校門的學生,有多年從事社會勞動的體驗,加上他為人忠厚,又生有一副出眾的高大身材,很快與工友們打成一片。
工間休息的時候,大家愛湊在一塊兒東拉西扯,說說鬧鬧,或是男女工友相互打諢罵俏,別有一番情趣。這種人際氛圍也是他所熱衷的,普通人的思想感情本來就大同小異,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在倪劍虹勞動的這個大組裏共有二十餘人,其中包括兩個車間幹部,一個是技術員陳簡,另一個是團總支書記杜震。後者是複員軍人,在部隊裏當過文書,政治麵貌是**員,一貫為人正派,作風端正。到地方工作至今,杜震一直是幹部身份,除團總支書記一職,還主管車間黨團兩級組織的宣傳工作。他寫得一手好文章,幾乎跟報紙上發表的一樣有水平,因為他是摘抄大家,能天衣無縫地把別人的文章羅列在一起,使之成為自己的得意之作,對他的才華大家刮目相看。他言談舉止文雅,說話出口成章,滿肚革命導師經綸,普通人,尤其是沒念過書的大老粗,輕易不敢在他麵前張口,生怕不小心說走嘴令大文豪笑話。所以,他不在的時候,大家最高興,氣氛最輕鬆。
念過正牌大學的陳簡,倒是個很隨和的人,談吐幽默風趣,大家也愛聽他海闊天空神聊,無拘無束地稱兄道弟。這陳簡是個奇才,*那年畢業於北京鋼鐵學院,是廠裏唯一的研究生,精通英德俄三種外語。不過,他不是香餑餑兒,研究生學曆也派不上用場。陳簡學識淵博,性格開朗,同誰都談得來,文雅的有,粗絡的也有,古今中外沒人能難得住他,即使論吹牛的本領,恐怕誰也不是對手。在這人身上,有一處不大不小的缺憾,35歲了尚未婚配,隻因他是戴帽“右派”分子,好女人怕受牽連不敢跟他,檔次差點的他又看不上眼,就這樣拖了一年又一年,成了廠裏光棍界的學術權威。
大凡人多聚群的地方,不分男女,最常談論的話題莫過於兩性關係,輕描淡寫,重筆濃彩,幾乎成了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調味品。有個名叫劉傑的年輕人,長著一對小而狡猾的眼睛,尖嘴猴腮,說話十分搞笑,是車間裏出了名的調皮鬼。這時,他像說評書似的比比劃劃,眉飛色舞道:
“我們後排有個京劇團演員,唱‘鐵梅’可好聽了,人也長得特別漂亮。地震的時候,我和幾個人把她扒出來,這祖奶奶一絲沒掛,站在那兒還跺腳大聲嚷嚷‘蘇修真他媽的缺德,怎麼把咱們老百姓的房子全炸了’。我們幾個誰也沒搭腔,盡瞅她沾了不少土的大奶子,大屁股和那撮黑毛了,老半天她才醒過神來‘媽呀’一聲趴在地上。“人們聽了一陣哈哈大笑,氣的幾個女人抓起石子直往劉傑頭上砸,紛紛罵他臭不要臉,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