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側臉搖曳的陰翳(1 / 3)

貓咪現在眉頭半蹙,小嘴唇也閉合得緊緊的,正是昨天和我遇險時的那副麵目。我斜欠著身子,架起了腿,右肘支著桌沿右手托住了下巴。左手把玩著根木筷,任其在我指間來回流轉旋飛。目光透過貓咪,直射向她身後。這是西市的一間名曰醉清風的酒家,酒家不大,也不局蹐,是個通間,簡潔且古樸。店內,食客寥寥,三三兩兩的散落在各處。

飯菜還沒上來,貓咪低垂著腦袋,正襟危坐,目光呆滯的凝於一點,沒發出半點兒聲響。我沒笑,也沒說話。我倆就保持著這種令人窒息的態勢,很長時間。我內心現在很繁雜,剪不斷,理還亂。每當我想開口說上點什麼,但目光一觸及她那張淡漠的臉,我又不自覺的縮了回去,張口結舌的。這個時候,她昨夜被挾持的樣子便會在我的腦海裏一一浮現,像電影膠片似的。沒有哭喊,沒有掙紮,隻是垂下眼皮子用一種類似針尖樣的眼光直直的刺向我,盯得我發毛。那眼神,我見過,在有關大屠殺的紀錄片裏見過。當劊子手舉起冷冰的刀,斬向俘虜的時候,他們的眼眸之中,迸射的正是貓咪昨晚刺向我的目光——麻木不仁,漠視性命的目光。那眼神,我本能裏抗拒。等飯菜的這段時間裏,我左顧右盼,目光始終的在店子裏遊走,盡量的避開她。最終,我目光的焦點,落在了她身後的一行人身上。

這一行四人,高矮胖瘦的分邊落座。年紀相當。東西麵的是兩個焦黃臉的漢子,一個眯眯眼,一個酒糟鼻,生得精胖肩胛闊。而南北麵的兩個則身著了米白圓領綢長衫。這兩人簡直與一對相聲搭檔無異:一個五短身材,黑黝黝的圓臉盤,蓄一撮不三不四的小胡子,一臉的市儈奸詐相。一個弱不禁風,瘦瘦長長,小白臉,書卷子氣兒十足。眯眯眼,酒糟鼻不時的點點腦袋,呷口酒,啜些菜。五短身材歪了幾下脖子,身子愈漸前傾,瘦長個子搖了好幾次頭,越發的正顏厲色。起初幾人刻意的將聲音抑得很低,很低,聽不清他們的談話內容,但慢慢地沒個顧及起來,聲兒愈說愈大,拍桌子敲椅子的,不時的幾聲暢笑。

眯眯眼挺起眼睛望著樓板,一隻手盡管摸著下巴,忽然的桌子一拍,哀聲說道:

“我慘呐,豆腐那麼小的鋪子,要供養一大家子人,每月還至少百十來兩,也就是說我要賣幾千雙鞋,聞幾千雙臭腳丫子才夠呀!”言罷,搖搖腦袋,長歎口氣。

酒糟鼻輕“哧”了一聲,將醉紅的臉對著眯眯眼眉梢一聳,又轉回頭來在眾人臉上一掃,頗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這就叫慘麼?那你瞧瞧我,賣酒賣得我每天暈暈糊糊的,打個嗝,放個屁,全是股酒水味兒,搞得我現在鼻子都聞不出味兒來了都!”說完,依著酒勁兒,故意的打了個長嗝,氣味撲鼻。

眾人皺眉,連連扇手,驅散味兒。這下酒糟鼻可更得意了,又嬉笑的猛打了幾個長嗝。

眾人紛紛離席的當口,瘦長個子依舊的坐在那裏,左手端著杯盞,右手的長指甲輕輕地勻整地敲著桌邊,在那裏直直搖頭。等到眾人一會兒歸了席,他又哼哼的冷笑了幾聲。

眯眯眼見他如此,似乎有點生氣了,探過頭去,眯著本來就小的眼睛,細得成了兩條棉線,梗著脖子就說道:

“有何高見不妨說出來聽聽,哼哼唧唧的算個球的!”

“哪裏,哪裏,諸位的經驗之談!”瘦長個子的枯澀的聲音應答。酒杯端到嘴唇邊兒上了。可是見著近旁幾人的眼光都朝自己的臉上射來,他便放下了杯盞,逗出了一個淡笑。接著說了下去:“每月,少喝上個幾回花酒的,不就夠用了麼?”

眯眯眼立刻被他給嗆住了。氣得嘴唇兒簌簌顫抖,半天的沒憋出句整話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