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吟的一手好濕(1 / 2)

禮貌性的客套了幾次,他驅走了丫鬟,家丁,領著我轉到了右麵那架素麵屏風背後的好地方,悄悄說著話。這裏不是走路,四扇排門閉得緊緊的,相近左麵那架屏風的四扇排門,也隻開了一對兒,作為從大廳到內室的唯一門戶。

屏風擋著,如果有人從外麵走進大廳來,他看不見我們,我們卻看得見他。

然而,這麼個隱蔽的好地方,卻隻有一張閑擱著的矮腳的素麵坐塌。坐的是他,斜欠著身子,盤起了腿,兩手腕交叉著搭在了小腹上頭。我則在他的麵前站著,臉朝向他。

他的話兒說了很多,也很繁雜。讓人理不清頭緒。隻曉得他的父輩隨過先皇李淵打了天下,而他則是個讀書人。聽到這兒,我不禁一愣,上下估量起他來。

他樣子是那麼的——

生得精胖肩胛闊的。長手長腳長臉,臉上那個短而闊的鼻子的分量也比他人的長大沉重。長臉的下半部分,生了一片毛胡子,本來就長得像野草,因為剪除,所以不能下垂,卻橫橫的蔓延發展成為一片了。

這品貌,配著沙啞的嗓音,若於身份相稱,他應當是一位將軍,一個殺伐果決的粗獷漢子。可誰曾想,沒有槍杆子的人,不僅品性相悖,胡子也不像個樣,又稀又軟,掛在口角兩旁的那兩撇小胡子,像極了標點符號裏的逗號,既不能翹然而起,也不夠飄然而嫋。

他的語速很急,像柄直直噴火星子的機關槍。容不得旁人插話。趁他停頓喝茶潤嗓子的間歇,每當我張口欲言,想問點什麼的時候,他總是故意的揚高聲調,雙目一瞬也不瞬的瞪視著我,搶著繼續的說了下去。他講起話來,扭頭撅嘴的,神態,倨傲至極。而我想問又不能啟齒,隻能無聊地斜起眼睛望著身旁的屏風了。

“曉得了麼?”是他的枯澀的聲音。他歪著腦袋,臉對著我,似乎是在跟我說話,但是臉上的表情淡漠得就像我化為了稀淡的空氣,眼睛裏全沒了這麼個人。

“什麼?能再說上一遍麼?”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問,打了個措手不及,趕忙的收回了神遊的眼光。

“我是在問你能把千金一笑樓的依依·····”說到這裏,他一頓,似乎覺得那庸俗的詞兒不宜從一素有家聲的正經讀書人的口中講出,便微微的作著笑,話鋒一轉,“讓我倆,兩情相悅,可否?”

我沒有應他的問話。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眼光緊緊地鎖住了他。一動也沒動。隻有極細心之人,才瞧得見我嘴唇的微微顫動。我心中怒極,直直冷笑。老子真他媽的見不得這種虛偽做作自命清高的男人,根本就不像個爺們,敢做不敢當了還!他媽的!弄得老子藏頭露尾的,就為了你這麼個王八羔子的!我呸!真他媽的不值當!

見我半天的沒搭腔,他倒先發起脾氣來了,用不屑的眼光睨視著在我身上徘徊了一陣子,幹癟癟的就衝我怒說道:“哼,演得跟個什麼是的,不就是想多要些個銀錢麼,盡管的開個價碼出來罷!哼,開多少,我給多少,絕不二話!”說時,他冷哼哼的腦袋朝左扭去,似乎去看牆麵上的字畫去了。

登時,我顳顬部的血管轟轟地跳起來了,臉上也覺得了烘熱。洶湧澎湃的怒意,曳滿了我的身心。好半兒天的,我才強行的忍了住。嘴角一扯,竟生生的逼出了個笑臉。勉強的作著笑,且又笑的逐字逐句的說:

“這委托,我接不了!”我這其實不是說,而似乎是在把喉頭深處的幹空氣勉強的換成語言。

“哈哈···哈哈!”聞言,他竟莫名其妙的笑出聲來了,用眼睛又估量了我一下,惡意的笑著,作著“好角色好角色”那種譏誚神色的誇讚,卻又加足了一句:“二十兩,紋銀!”

我一愣神,接著便前俯後仰的哈哈大笑了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得這麼失態,隻覺得內心的深處,有一種澎湃力量在湧動,沉重的叩擊著我靈魂的窗。我不能自已。這力量委實過於洶湧,我的眼角,甚至噙了兩粒熱淚。笑聲從我的喉間潺潺地泛出來,散在滿房。我感得了又酸又辣的奇味,又悲又驚又憐的混合心情。兩顆淚珠兒,不受控製的落在了我的兩頰,又順勢淌下,滑過我的鼻囪邊,鑽進了我的口吻。苦澀,辛辣的。

笑定了後,我向他展示了我駐留在臉龐的些微的笑意,也不打算再多問或多說了。略一頷首,便旋轉腳跟,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