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還不是初春,很冷,很冷,大雪埋伏著小腿。
奉奇二十五年,這一年大雪紛飛,瀑布般的鵝毛鋪滿了宮院,皇宮裹上了銀白。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二王姬南榮寶華正值芳華,且聰慧過人,活潑可愛,深得朕心,現特賜王姬府,待來年開春,萬物複蘇之時,與沈將軍之子沈溯成婚,欽此。”
尖細的聲音響徹在寶林閣的每處角落。
“兒臣領旨”
南榮寶華端正地跪在在這漫天雪地之中,她實在說不出謝恩的話來,隻是這是父皇的聖旨,預想之中的結果,為了籠絡將軍之心,千萬條枷鎖凝聚成了這一道聖旨,似乎有千斤重,讓人喘不過氣來。
她閉了閉眼,眼神中沒有了執著,也不再倔強,平靜的抬起手,接過聖旨,隨後,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來。
“奴才在這兒恭喜了”
“你說喜便是喜吧,下去吧 ” 南榮寶華眼中無一絲喜悅,她已無力多想。
“王姬,是。”身邊的丫頭萍兒雖然有些擔憂,卻也跟著退了下去,她知道此時公主最需要的是什麼
周身被雪花淋了個幹淨,寂靜的雪花聲簌簌,南榮寶華卻覺得清靜了許多,低頭看著手上的東西,明晃晃,金燦燦的,讓她一時晃了眼睛。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她轉身提起裙擺衝了出去,誰知道一向柔弱的王姬也能這般不管不顧的瘋跑
她跑的越來越快,身後的腳印也越來越深,越來越長,不知跑了多久,來到一座佛堂外。
站著那裏,一路跑來,身形有些搖晃,鬢發也鬆散了些,隻是她並不理會,就站在那靜靜的聽著,從裏麵傳來的木魚聲和陣陣誦經的聲音
這一次,她不想隻在外麵站那麼一會兒,隻是聽聽他的聲音,便就已經心滿意足的離開了,她不想再這麼自欺欺人了
南榮寶華緊握聖旨,走進去
威嚴慈祥的如來金身矗立在寶華麵前,讓人一眼便能望而生畏,然而她的第一眼並沒有看向如來,不知是不想看,又或是不敢看。
進了門,佛堂上蒲地蒲柳殿上盤腿而坐的人未曾出聲,也未曾有所動作,隻是左手一顆一顆的撥弄著佛珠,右手一下一下敲打的木魚,聽著極有規律,讓人很容易感到平靜。
南榮寶華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怒氣,憑什麼?憑什麼?她要另做他人婦,他卻可以在這安心禮佛,不聞不問。
“別再敲了,我不想聽。”,南榮寶華氣惱極了,上前一把奪走了那和尚的東西,木魚聲停止了。
那和尚終是睜開了眼睛,側目看到南榮寶華滿臉怨氣的樣子,眼中似乎有些慌亂,卻又不露痕跡的避開,隨即就恢複了清明,他不能再看她了。
那和尚什麼都沒有說,隻是不再敲打,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重新禮起了佛。
“渡生,你看我,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南榮寶華看到了他眼中的清明,那沒有因自己的到來而泛起波瀾的眼睛,她突然有些慌了。
隨後,又往前挪動了幾分,跪坐在他旁邊,眼眶已然酸澀發紅,語氣悲憫。
“你不願看我也好,那我說給你聽”
南榮寶華見他麵色冷峻,一臉平靜,隻能悻悻的收起想碰他的手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那年我十歲,你十二歲,就想現在,也是一個寒冷的臘月,隻是那時的我隻是南榮寶華,你還是小和尚。”
此時的她好像想到了十分有趣的事情,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似乎已經陷入美好的回憶裏。
可惜她沒有看見渡生聽到她悲傷的聲音,聽到她說起小和尚的時候,撥弄著佛珠的手停了下來,大拇指和食指緊緊的捏著其中一顆佛珠,手指的關節也泛起了白。
他隻是靜靜聽著,聽著她述說著初見的美好,相識的過往。
十歲那年,父王第一次領著我去佛堂,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第一眼隻覺得世上竟有如此俊美出塵,溫潤如玉的,小和尚,於是,我不顧禮儀,直直的盯著你,直到你的耳朵越來越紅。
十一歲,我跑去問法丈 : “小和尚會一直留下來嘛?”
法丈回答:“會”
我很高興,一路小跑著去找你。
那一年,我天天纏著你,學你禮佛,一起誦經,一天不落。
那時候,王姐笑著問我 : “你明明那麼懶,天天日上三竿才肯起床,現在是怎麼了呢?”
那時,我是怎麼回答的呢?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可惜,我竟從未問過你,會不會嫌我煩?
渡生靜靜聽著,不敢出聲打破這一份寧靜,他想說: “不會,甚至一天比一天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