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水,灑灑落落地把銀色鋪得滿地。
腳步聲奚奚落落,梁卓言給扔下的豈止這片月光和腳步。
“喂!你也給我聽好了。”
腳步豁然停了下來。
“從今天起,我不會給你回來的機會。”
一刻停頓後,腳步繼續驕傲直爽地往前走,坦然,豁達,隻有留在酒家最後的人才聽得出一點點的淒涼。
♂&♀I‘m007.
一切還是比較安詳簡單的,至少表麵上看起來還是這樣。
這場車禍造成的後果並不算很嚴重,瑛漣隻是斷了幾根肋骨、肌肉軟組織受了點傷罷了,對以略家的醫院這樣平民住不太起的貴族醫院來說弄起來更是小case,根本不算什麼的。那些皮肉脛骨上的傷痛對瑛漣這樣擁有間諜這種本來就是槍林彈雨裏磨嘰出來的人來說,也就是覺得肋骨斷了挺疼的、肌肉也酸酸痛痛的、不太舒服罷了。真要說有什麼對於一個間諜來說也算大痛苦的大痛苦就是每天要是大把大把的藥、綁得跟僵屍一樣,想動的時候那班子醫生死活不讓她動一下,那個生不如死啊;到後來幾根骨頭總算是好了,軟組織也基本OK了,瑛漣剛鬆口氣以為僵屍的苦難總算過去了,沒想到更可怕的齒輪苦難又來了:每天咽五顏六色的食療也就算了,想偷偷懶、不想動的時候,那幾個穿著身白褂的醫師張牙舞爪地強行要她去做那可惡的複健,那才是真的又酸又疼,全無生念可言;這還不算,每天還要去定時接受那幾個打扮得跟恐怖份子一樣的醫生護士的稀奇古怪的檢查,今天說她這兒出了什麼問題要再住院幾天幾天,明天又說她那兒又得了什麼毛病要再檢查幾月幾月;等瑛漣實在忍不下、思忖著方案要從這個人間煉獄逃出去的時候,她突然聽見門外的護士小聲議論什麼,醫院為了維持口碑是堅決不放還未許可的病人出去的,萬一那病人擅自出逃,他們可能會動用蔣家1000人的私人保鏢組織,而且那個以略少爺其實也是打趴四方的骨灰級武林高手……就那麼輪番地折騰下來,蘇瑛漣是萬分真實地體會到了那個有了錢就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怕蘇瑛漣的梁辰語當年居然會被一家醫院和幾個貌似比較儒雅的醫師給嚇趴了,以至於在後來的人生中都有的嚴重的心理陰影。
說到梁辰語,瑛漣心裏還是有點難受的。
值得令人高興的是在住院的時候,有很多人的拜訪,這真的是瑛漣料想不到的驚喜。
蘇瑛漣以前基本上是處於一個與世隔絕的境地的,就像她所喜歡的雙子座大橋左邊被石膏牆牢牢封住的世界一樣,孤單的孤傲,淒涼的冷淡,隻能做一個走路說話都要提緊神經、什麼都不能輕易相信的商業特務,要說朋友什麼的,最多也就小美小俊會來看看自己了。
但是現在都不一樣了。瑛漣一睜開眼睛,旁邊就是世玲驚喜的歡呼聲和丁din阿姨欣慰的微笑,然後她們熱情快樂地把瑛漣緊緊抱住,直到楞到她傷口上然後被那班護士大驚小怪地攔住;很快,美美霍地衝進來,見到自己就是飆淚,伸手剛要抱她就又被那些護士給攔住了,於是小美就和那些護士鬥嘴了起來,而小俊則在那裏可愛地傻笑;連珍哲姐和許欣如都過來看她,還送來了一大束百合花,直到進了病房才想起來白百合不能送病人再心急火燎地跑出去換別的,然後又說Easy又來了某某大款、櫃台的梅子和服務員暗送秋波什麼的八卦;連莞宜都來看望了她,和柯銘一起送了她一個大大的八音盒和一盒巧克力,讓她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感謝的好;還有那個什麼佑和恐怖份子頭頭略也過來還算比較克製行為地慰問了她,不過那個莫佑也太誇張的,居然運了一車的玫瑰花進病房,氣得蔣以略差點沒把自己的死黨給掐死;最讓人驚喜的,是媽媽,連媽媽也被人推著小車過來看她,瑛漣差點沒把眼淚給忍住。媽媽雖然思維和表達還不是太清楚,但是比以前要好多了,真是令人高興。
但是自始至終,隻有兩個人沒來看過她。
卓言,她不知道他是否有回來,但是她心裏還是覺得多少有些對不起他。蘇瑛漣怎麼說也在商業圈子裏滾過幾圈,也不傻,她不會不知道梁卓言對自己的感情,但是她接受不了也沒辦法回應。最後她知道,那人的不出現才是給對方最好的台階,以後當大家能心平氣和的時候,再做好朋友。但梁辰語,她就真的不知道了。
無論是在瑛漣昏迷不醒的時候、還是在她身體已經開始恢複的時候,他一直沒有來正式地看望過她。隻是隻是,在瑛漣晚上被溫柔的月光撫mo得舒服朦朧睡意的時候,在半睡半醒的模糊視線裏,她偶然看過去,病房磨沙窗戶透過的那個纖長挺拔的影子始終在走廊的昏暗燈光下幾乎是固執地矗立著,存在得不高調明顯卻一直存在著、被真實地需要著,像是永遠不會倒下的太陽,好像有那個似乎有些模糊的影子的存在,瑛漣的世界就穩固地保存著,天還能很藍,花還能很美,世界的高頂上屬於康德的明星也就不會墜落。
康德說,神在天上,也在我們的心裏;我們的意誌和道德在我們的靈魂中。
但是,有很多時候,瑛漣覺得幾乎摸不著自己削薄的胸膛上屬於自己的那顆明亮的星星。
她喜歡梁辰語吧,這是現在也辯駁不了的。但是[喜歡他]和[想留在他身邊]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瑛漣就是迷茫著自己的路。她不知道自己和那個灰眼珠子的家夥是怎麼想的。所以,她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地猶豫。
直到有一天,等她悄悄出去散了回步回病房時,她才真正地意識到問題已經不能拖下去了。
明亮的陽光把白色的病房渲染得純潔美好,但是給一切帶來真正美麗光線的來源卻那個站在雪白的床鋪邊、用修長的指間把純白的馬蹄蓮插進花瓶裏、有著雙攝人心魄的煙灰色大眼睛的人,在陽光下是徹骨的美麗,讓站在門口的蘇瑛漣久久動彈不了,她自己幾乎連臉紅都忘記了。
然後當天中午,她就重蹈覆轍再次玩起了拿手的失蹤,殊不知梁辰語一回到醫院,一聽見以略心急火燎帶來的消息就氣得一口血吐到太平洋。
“你……說什麼?!”辰語扶在牆上,震驚地說。
“額,那個蘇小姐,突然失蹤了。”那幾個護士小聲地說。
以略已經隻剩下撐在牆上瞪著那些嚇破膽的醫生的力氣了。然後他有氣無力地問,“找。我能幫你什麼?”
辰語抿了抿下唇,漆黑的睫毛閃了一下,他轉身就奪門跑出了醫院。
——“從今天起,我不會給你回來的機會。”
為什麼執行起那句話會那麼累?
不知道。但是即使不知道,也要把那個出逃狂熱份子抓回來不是嗎?不能……再嚇人地出什麼事了吧。
說實話,找人真是件討厭的事情,況且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這樣隨便拎個省份人口都比人家全國的要多的世界人口第1大國裏。這次蘇瑛漣還歹毒得可以地把SIM卡都給抽了,擺明了要讓梁家那發達的GPS形同虛設,氣得梁辰語在馬路上暗自發毒誓回頭把蘇瑛漣逮回來後一定要綁起來狠狠抽幾鞭子、再鎖進鐵牢裏不給吃不給喝,看你這該死的間諜還給本少爺往哪個星球投靠!?
但是沒有GPS的單純人肉搜索實在是費力不討好。整整一個下午的尋找還是一無所獲,遊樂場、電影院、餐廳、機場、雙子座大橋……辰語一個一個地找過來,翻到了無數螞蟻窩和蜘蛛巢就是找不到蘇瑛漣的半點影子。這次失蹤似乎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利落幹淨,連滯存過的痕跡也不給留一個半點。
瑛漣像是鐵了心要離開一樣。
辰語狠狠擦了把汗,疲倦地用胳膊支撐了一下體力似乎有點不夠的自己,望著漸漸染上夕陽的金色的天空,疲乏像這即將來臨的黑暗一樣迅速地侵蝕著。
放棄嗎?他諷刺地看著遼闊的天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一個激靈地站直了身子。
他還記得——怎麼能不記得——不久前的那次車禍,就是在這樣夕陽落寞的時候用和夕陽一樣的血色綻開發生的,快得連他自己這樣擁有拋買股票迅速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人都完全反應不過來。雖然夕陽燦爛,但是大雪卻迷離在整個華麗而脆弱的城市裏紛飛,然後……
——“連我,好像,也一點點,身不由己地…喜歡上你了。對不起。”
對不起你個大頭啊!還有山羊擁有的那麼點良知地覺得對不起我的話那就現在趕快給我出來啊!!還玩什麼失蹤啊!?你們間諜行業中流行嗎?
梁辰語突然後怕起來,萬一就在他現在那麼萎靡不振的窩囊時候蘇瑛漣又出什麼事了怎麼辦?對於蘇瑛漣,他覺得自己真的快瘋了。
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開始瘋了呢?
幾乎不切實際地喜歡和那偏激的家夥在一起的時候,大吵大鬧,當時會覺得那女人根本就是一瘋子,但是又會有真實的開心和放鬆。蘇瑛漣很真實,她絲毫不帶有女生的那種夢幻和理想,她像梁辰語一樣現實而精明,堅持維護自己的利益;知道什麼要起來的時候要心狠手辣、什麼要善良地留下給別人的能伸能屈的良心;不會不著邊際地胡亂幻想,目標不遠大但是真實可信;愛錢,雖然多少有點俗氣,但是依舊有自己的可愛。她跟辰語即使是在維護自己利益地為幾張錢和合同吵鬧時,他們也都知道對方是真正和自己有共同語言的。到後來,梁辰語知道自己喜歡蘇瑛漣嗎?知道的吧。但是他終究不是坦率的人,臉皮的厚度隻有在坑別人錢的時候才能比較真實地體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