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落日此際早已漸漸隱去,留下一道殷紅的餘輝,依然流連於這片蒼茫的大地之上。街道各處燈火漸漸燃起,從窮人家的油豆小燈,一盞接一盞的連接著慢慢延長,一直蔓延到達官貴人府邸之中的燈火通明。雖然是一路連接,不曾間斷,隻是這昏暗的微光與如晝的通明,卻在一條直線之上形成無聲的對比。
而在此之間,今晚最為耀眼的燈火,便當屬知州兼安撫使和都總管韓琦、韓大人的府邸了。這裏張燈結彩、燈影搖曳,讓人停足注目的,便是韓府門前那無數條由紅色燈籠排列而成的燈鏈了。渾圓明亮的大紅燈籠被人仔細的用繩子一個接著一個串起來,有序的排列在半空之中,從韓府門前開始,一直覆蓋了差不多有十米長的整條街道。微風一吹,燈影層疊,那些光亮,甚至比白天的陽光還要亮上積分。
片刻之後,便開始有馬車彩轎絡繹不絕的沿著這正條街的燈火匆匆而來。這陣勢,引得於街道之上乞討為生的叫花乞丐們喜不勝收,大家紛紛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這裏,準備好好的賺一份“嗟來之財”。
隻見那些由轎中、車中出來的人物,個個身著隆裝,細眼看去,其中多是當朝官員、朝中貴胄、地方豪紳以及他們所攜的內人家眷。這些穿金戴銀、披紅掛綠的如花女眷們更是惹得路旁旁觀的那些閑雜人等讚歎連連。
整個韓府由裏到外,均因為這班人的到來而熱鬧了起來。
主人韓琦一襲華衣,於前庭院內之間來回穿梭著,搭腔調侃、八麵玲瓏。今天是他的生辰,又恰逢洛陽牡丹花開正盛,於是他便借以慶辰為由,大辦牡丹花會,乘機拉攏朝中各位權貴,以便為他日直步青雲搭好天梯。
此刻整一個韓府賓客雲集,調笑之聲此起彼伏,襯著滿府如晝般明亮的燈火,盡顯一派熱鬧非凡的氣氛。
置身其中,韓琦心裏有說不盡的激動與喜悅,他來回於人群之中,不住地對著下人指手劃腳,唯恐因一時的疏忽與不慎而怠慢了對自己如此之重要的賓客們。
“快!快!紅瑤,叫他們把‘碧液’端上來!還有、還有‘女兒紅’、‘綠竹飲’都端上來,老爺我是怎麼交待你們的!”
韓琦激動得催促著身邊的侍婢紅瑤。
“是,老爺,紅瑤這就去催!”
紅瑤躬身說道,紅衣一閃,便匆忙消失於人群之間。
不久之後,隻聞西廂家院一聲高呼:
“呈上佳肴名點、美酒珍釀,恭請貴客們盡情享用!”
韓府家奴二十餘人,應聲列成直隊,手端玉盤款款而上。隻見紅玉溫盞中盛滿著翠玉通剔的“碧液”;紫陶酒碗漫溢著色澤嬌潤的陳年“女兒紅”;冰紋碗中盈轉著竹香四散的“綠竹飲”……列數不盡的各種美就彙於其中,就色、酒香肆意糾纏,紅燈綠酒互應生輝。
美酒過後,被一一呈上的,便是無數精致香甜的精美糕點:“紅棗桂花蜜汁糕”、“雲向軟片糕”、“蓮隻羹”、“青紅綠豆羹”、“玫瑰片”、“芙蓉玉蛋蒸片”……這些糕點,不但精致別樣,入口更是香酥各異,讓人一嚐讚不絕口。
這奢華的排場,讓在場的不少人稱讚不已。
“韓大人果然品味不凡啊!”
“韓大人真乃盛年有為啊!”
就在充耳不絕的讚歎聲中,一匹白色的駿馬悄然來到了韓府府門之外。從馬上下來的,是一身著白衣的俊逸男子,衣裝簡潔、束發齊肩,淡定的笑容與臉上墨黑的黥文,在這熱鬧異常的人群中,成為一道與眾不同的風景。
韓琦從遠處一眼便望見了這個白衣男子,隻見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冷淡的鄙夷。
“哦,難得狄將軍大駕親臨,韓某真是感激萬分啊!”
但是很快,他便一轉笑臉,迎上朗聲而道。畢竟是多年於官場之中打滾的韓總管,不管麵對何人何事,總能如此婉轉自然。
“哎呀,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狄青——狄大將軍呀!韓總管,你能請到狄——將軍前來,可真是你的——‘榮耀’啊!”
人群之中,有一個人接著韓琦的話音,得意的大聲說了起來。說話之人,正是文彥博。
“韓總管盛情,狄青本該準時赴宴的,誰知臨出府門之際,忽有軍情戰報傳至,才導致遲來,還望韓總管見諒!”
狄青躬身而道,臉上是說不盡的萬分謙遜。
“韓總管,你看、你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文彥博又再次開口了:
“你看狄副總管是何等的全心全力呀!連赴宴一刻都心係軍情,韓老兄,我看你可要加倍努力了!”
他悠閑的說著,一邊伸手重重地拍了拍韓琦的肩膀。一陣朗朗的笑聲,引得周圍之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眼光。大家見是狄青到來了又看到了故作誇張的文彥博,心中暗想必有好戲可看,遍不約而同的朝他們圍了上來。
想那韓琦是何等喜好臉麵之人,此時此刻被文彥博如次一激一將,不免覺得麵子紙上有些下不去,原來對狄青便有鄙夷,現在就更加惱恨他了。本欲發作,奈何礙於周圍的眾多人麵,不得以忍下氣來,隻是一味僵硬地陪笑,甚是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