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34章 水之境(1 / 1)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宇風不知怎麼地就想起了當年那本無名古書上的句子。不爭,不求,不偏倚,水順應著時間,從未停止過細微的運動。

它遇石阻攔,則一分為二,從石的兩側穿過。它遇土阻擋,則滲透進泥土間細微的縫隙中,經曆漫長但最終穿越。

它若被刀斬斷,則片刻不到,又再次融合。它若被火烘幹成細微的粒子,則上青天化雲後又必定再次歸來。

水以自然為母,依天道而存。故有人雲,人要有水之境界。

自古以來,修真界中總有人談論那些飄渺的境界,說那些境界相對應的種種妙相,著實令人向往無比。

然而此類言論的重點僅僅在於境界的高深,妙相神通的玄妙變化,而忽視了一個重要的前提:境界、妙相乃是反映一個人的修為、道行的副產品,關鍵還是在於修行。

妙相與神通,不是為了運用來為自身服務,而是為了讓自己了解修行有所精進,同時讓他人生出對修行的向往之心。

古之修行者,一心向道,法寶錢財真乃外物,神通玄妙皆歸虛幻,唯有一道才是真實。

宇風一貫以來堅持著的修行是修改自身的行為,一言一行不違背向道之心,改正。這正,即是道!

修為加深,道行精進,才有境界。境界之意,在於驚醒自己要更加謹慎,要更注重修行。

一切的一切,為的就是抵達根本,為的就是知曉,或者站在道麵前,朗聲問上一句:“大道是誰?”

傾盡無數世,耗盡漫漫光陰,拚盡無數機緣,為的就是一個見道、問道的機會,這才是所有修行者該孜孜不倦去追求的。

宇風有三身,一身在過去問道,一身在現在求道,一身在未來得道。

念轉三千,不過瞬間,才回過神,宇風便發現不遠處,那艘本該消失的破木舟不知何時又自己遊了回來。

宇風原以為此舟是為自己而來,但他猜錯了,來者不懷目的。僅僅是來,不為誰來,木舟沒有如同之前說上一句話,它隻是緩緩地在水麵上滑過,不帶起一絲波瀾。

“死物?活物?舟本是舟,載人載物,抵達終點,哪管它死活?”宇風恍然大笑,履水而行,三步便踏上了木舟,隨即一甩袖子蕩盡了船上的灰塵,盤膝坐下。

寒江獨釣,在文人騷客看來,釣出了一種意境美。而以現在的宇風看來,那蓑翁釣的仍舊是魚,是自己維持性命的食物。

事物就擺在那裏,自己卻去萬般聯想,非要根據自己的所謂經驗,硬給它下一個定論,還是錯誤的結論。

物未騙人,人若被騙,隻能是被自己的聯想所騙。

境由心生,順逆一念,宇風靜坐片刻,感覺這世間,這一世,本來無順無逆,哪有大小、強弱的區別?

舟動,風動,還是自己的心在動?宇風不去多想,卻發現自己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幅幅畫麵。

一個尚未加冠的年輕小夥,喪失了生命。而另一個老者,活了五百歲,仍舊活得好好的。

“你想成為誰?”一個聲音在他的內心深處悄悄蔓延。

這時,腦海中又出現了一幅畫麵,村民們正在感慨小夥死得早,回家後,語氣中無不羨慕老者的長壽。

宇風這一世修行百年,但過去世,究竟修行了多少,他自己不知道。他隻覺得仿佛是憑借無數世的積累,自己忽然化為了一條奔騰不息的大河,朝著一個方向翻騰而去。

英雄帝王,流客凡夫,駐足這氣勢恢宏的大河,觀河生出無數感慨,但從未有一人,能在這河水中倒映出自己的完整影像!

因為這河水,不停息,與先前所見的無邊靜湖完全相反。浪花生滅,從不為誰,無休止地流往未來。

十八年,五百年,再多的時間,在這條大河麵前都失去了意義。一個浪花過去,何止千萬年?

如同大河的一個翻卷,大浪重疊,宇風一開口便是:“我想成為我。”

腦海中的無數畫麵,在這一刹那破碎!小夥也好,老者也好,一個浪花的時間而已,他們便早已褪盡為塵埃,落入了大河之中。

木舟沒動,是宇風帶著它,它才能動。

本是人乘舟,舟借水行。而今舟乘人,方可前行。是誰在借這誰的勢,誰在順誰而行?

神回,宇風起身,下了舟,腳踏上的,不再是水,而是平地,厚實的土地。

原來看似無窮的湖,不過也在一念間抵達彼岸。眼前,山之遙,地之厚,不知其幾千裏!

宇風就如同一條大河,卷著無窮的天水,滾滾而下落到這個幹燥的世界。

“長河的盡頭,在哪裏?”

“我要走向何方?”

路,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