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醒來，看到翼末合衣坐在地上，舉著一條手臂一動也不動，眼窩處淺黑，空洞的眼睛裏都是遍布的紅血絲，便知道她是一夜驚懼未曾闔眼。
看到我醒來，她用眼刀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隻可惜也沒什麼力道，恐怕昨夜裏她是有多少次想要取我性命，又不得不作罷。
“早呀師姐，昨夜睡得可好？”我故意問，然後再次收到來自師姐美目圓睜的“親切”問候。
拿了帕子來仔仔細細為她擦汗：“師姐如此傾城美色，我可舍不得讓你香消玉殞，你放心，隻要有我在，紅綃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看著翼末咬牙切齒的樣子，我心裏暗暗地笑著，既然拿我身邊人來威脅我，不能奪其性命也必得吃些苦頭的。
“三小姐起了嗎？”劉叔在門外喊。
翼末滿懷戒心地從窗口一躍而出，全然忘卻了蝕骨鑽心之痛。
淩府有許多繁瑣的規律，貴胄之家，金玉其外，淩府的女眷每日清晨焚香對諸神禱告，午時過後才能進食，因此離開後不必遵循這些繁文縟節的我今天竟難得睡到了晌午才起了床。
劉叔隻得催促我趕緊動身，一路繁忙，路上猝然下起了大雨，持續了足足數個時辰，到了夜裏才趕到了下一個落腳點，此時雨已停歇。
劉叔吩咐客棧備好了洗澡水，又準備了些吃食給我，還是兢兢業業守在門外。
整個房間都籠罩在霧氣裏，我解開頭發，五花八門的暗器叮叮當當散落，離了這些暗器，仿佛便不再是我自己了，又回到了淩府三小姐的身份，回到了母親還在的那個時刻，幼時我坐在浴桶裏，母親在我身後，用沾了桂花油的梳子一下一下為我梳頭，嘴裏哼著晉江一帶的民間小調，安穩愜意。
我母親晉江白氏，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父親八抬大轎迎娶的正妻，如今的大主母王氏是在母親過世後兩年才坐上了這個位置，王氏雖出身不高，卻有著自己親生的兒女，與我們兄妹的關係十分寡淡，母親做大娘子時被眾小娘所嫉恨，母親走後，家族中欺淩不斷，再加之山門有很多人不想讓我回去，明裏暗裏的加害不計其數，我隻好為了自保想了許多的法子。
客棧裏時而吵吵嚷嚷的，因著有劉叔在我也不擔心，劉叔雖是大主母的人，卻從來沒有為難過我。
然而我忘了，劉叔隻是一般的家仆，若是武功更厲害的人，他也是攔不住的。
一個黑影從梁上落下，驟然間落入我的浴桶，他必定是輕功極好的人，才能如此輕飄飄地以腳尖點水的姿勢立於水上，纖薄的衣角翻飛著，蒙著的半臉看不到他的真容，隻有一雙眼睛，清透幽深，他的目光淡淡地飄落在我身上，竟然就是那樣臉不紅，心不跳地看著。
幸爾出門在外我也不敢無所顧忌地沐浴，早在水裏混入了一些顏色深沉的香料，隻不過此情此景還是有些羞臊，抱臂於胸前：“哪裏來的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