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月又往散仙杯中添茶。
散仙喝茶後，又道：“鷗汀人本性並非強悍好鬥，而是出於保護自身生命財產的需要。鄭軍征糧拉壯丁縱橫馳騁如入無人之境，百姓頗受其苦，獨鷗汀人敢攖其鋒，在其糧船經過時，截擊追襲，時有所獲。鄭引兵圍剿鷗汀，被炮擊傷左足，於是立誓剿平鷗汀。寨主陳秀才去世，鄭認準時機已到，派大將攻鷗汀。有奸細作內應，鷗汀寨破，寨民無分男女老少均被屠。數天後，附近鄉親聞訊前來收屍，恰逢鄭軍船隊經過，又上來進行第二次屠殺。總共有六萬多人被屠。鷗汀何以有這麼多人口？隻因當時四鄉八裏鄉親，以鷗汀為避難所。知縣率本縣好義人士，在鷗汀證果寺和尚的幫助下，收骸骨火化。共有骨灰三百餘石，於外隴處開一巨坑，將骨灰掩埋，勒碑‘萬人墓’,後改為‘同歸所’。何以改名？稍後再講。”
南山月表情凝重。
林樵人搖頭長歎，道：“樵夫愚鈍，但也知道崇禎帝上景山自縊之時，於藍色袍帶上大書‘勿傷百姓一人’六字。鄭森十多年戎馬倥傯，始終供奉太祖朱元璋、崇禎朱由檢等朱家先皇牌位，卻不懂得崇禎這句話。曆史不能因為他成了‘民族英雄’就努力掩蔽這樁慘案。”
南山月道：“抗擊鄭軍者，寨主及鄉勇也！縱使寨主、鄉勇有諸多得罪，冤有頭債有主。無分男女老少，見到就殺，何至於此！”
散仙故作平淡，呷茶稍頓，又道：“散仙跟石屋山人談起這一慘案時，山人補充了一則傳聞。鷗汀近鄉有賢人佘誌禎，因其為清朝翰林院侍讀學士，故被尊稱為佘翰林。誌禎少年時為避兵匪，躲到鷗汀讀書。有一次鷗汀演戲，佘誌禎與老師出來看戲，忽然眼前出現幻覺，隻見戲台前觀眾均被割去首級，便把這怪事告訴先生。先生一聽，不禁大驚，隔天即帶誌禎離開鷗汀。不久，‘丁酉鷗汀慘案’發生。”
南山月道：“南某未進山清修之前，混跡於塵世間，常往庵寺拜佛，向法師求教，對此案略有所聞。有位法師談起鷗汀證果寺，便略說此案。那法師說，證果寺僧人知鷗汀大難將臨，卻無法解救，化緣時化來許多柴薪，後來，這些柴薪便用於火化屍體。”
散仙道：“關於被殺人數，一直有不同說法，目前被最多人采信的就是六萬多。火化後，埋骨灰處名‘萬人墓’。每到下午，即使外麵日頭正猛，證果寺中，卻陰風陣陣，陰霧彌漫，證果寺住持知道有許多冤魂無處可去，便將‘萬人墓’改為‘同歸所’。不管有多少冤魂，都可歸於此處。改名後，寺中不再陰風陰霧。”
南山月道：“關於同歸所，有位法師作詩一首道：同歸所裏說同歸，清淨法門無是非。未悟猶須還宿債，從來因果不能推。”
散仙道：“關於鄭森的‘反清複明’，好史學的石屋山人舉一例頗能說明問題。其父降清後，寫信勸其歸順，鄭森回信暗示，若把淅江、福建、廣東三省交由自己管轄，即歸降。閱信後，清朝官員回信譏諷：閣下自詡忠臣，無三省之封，即舍清而忠明；有三省之封，則棄明而忠清，真可笑也！石屋山人還提出了一個問題：鄭森的曆史功績就是在南方沿海一帶站不住腳之後，從葡萄牙人手裏奪回寶島作為據點，倘若不是康熙征服了鄭森之子鄭經，讓台澎金馬回歸，那會是什局麵呢？”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