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交談的時候,躺在病床上的哨兵一動不動,安靜地仿佛隻剩下了呼吸。

何凱龍:“他看起來很平靜。”

住院醫師欽佩道:“確實,這位長官是我見過意誌力最強的人。”

一名中醫科大夫走上前,撚起傷患的手腕,為其把脈。大概感覺到有人接近,哨兵朝他們的方向轉動頭部,睜開了眼。

肖少華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隨即反應過來對方已失去了視覺,什麽都看不到。

那雙投來的目光透出茫然,沒有任何焦距。

——是你嗎,趙明軒?

——真的是你嗎?

那瞬間,肖少華按捺住了自己的衝動。

這世上重要的,從來不隻愛情。他知道,他隻是需要再多一點時間,將它從他的人生刨出去。

畢竟他已沒有了資格。

思及此,方才那團因白湄的話語而燃起的無名怒火,就像遇到了嚴冬的風雪,一下被撲滅了。胸懷中殘燼的一點餘灰,失卻了燃燒的能量,無力漂浮。

“傷患的觸覺尚在。”年邁的中醫說道,放下哨兵的手,從兜裏掏出鋼筆,拿個小本記了脈象,又向旁邊的護士討了口腔鏡看了看傷患的舌象。

很快,他們問完需要問的就出去了。傷患的病床前隻剩下了肖少華。

他靜立了片刻,學著那位老中醫,向哨兵伸出了手,繼而握住了。五指微攏,並沒有太用力。

落入掌中的手是幹燥而冰涼的。

令他想起了許多年前的某個中午,對方因感官過載躺在他懷裏,渾身抽搐、慘嚎不斷的模樣。倒映在車窗上自己的影子,竭力冷靜的表象下,彷徨著無措的魂靈。恍惚發生在昨天,陌生而熟悉的莫明心悸再次泛上心頭。

如果可以,他真想問問對方:你在想什麽?為什麽要幹這種蠢事!為什麽要接下這種任務?!為什麽不肯好好綁一名向導?為什麽要殺了對方?即使想要解除綁定,也可以將人先帶回來再說——

你到底在想什麽?!

太多太多的疑問,可他知道對方聽不見,所以並沒有發出聲音。

也許握住的時間久了一點,肖少華感到掌下的手指動了動。哨兵慢慢反握上他的手,指尖順著掌心的紋路一點、一點移動著,動作細致而耐心,先是撫過他的手腕,接著是手背。指腹帶了粗糙的繭,有點癢。

雖然明白對方隻不過借著僅剩的觸覺以辨認來者的身份,仍然像有一隻蝴蝶,悄悄停在了心尖上。肖少華不由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它。過了一會,他聽到哨兵發出一種極難聽,像是挫子磨過的幹澀嗓音,艱難而沙啞地:“……誰?……你……是誰?”

那隻蝴蝶倏忽地飛走了。

肖少華沒有回答。

即使說了話又能怎樣?他心想,對方失去聽覺與視覺,聽不見也看不見他。